楚憐聞言,點點頭,又轉頭去看李翎,眼神中頗有些委屈和不解。
李翎朝她微微一笑,示意她不要理會這些,便攜著她折返了,竟是連看都不曾多看我一眼。
我覺得可笑,數月之前,還是那麼深情熱愛,甚至不惜用迷藥來操控我,現在簡直可說是絕情了。
再看他的王妃,不久前還為一句重話鬧得要上吊,如今又是千般溫存了。
這兩個人,倒都像孩子似的善變。
這麼想時,聽見那兩個跟在後麵沒走遠的內侍嘀嘀咕咕說,見了王爺王妃都敢不跪,可真是猖狂。
說話的那個還不忘回頭覷我一眼,見我看他,嚇得一回頭不敢說話。
旁邊那個殺雞抹脖子地道,你閉嘴吧,忘了廊下那幾個怎麼死的嗎?
繞過幾株負雪的枯樹,二人的身影隨即不見。
我原以為死是世上最難挨的事,重活一世才發現,比死難挨的事多了,人卻還是舍不得一死,因為,活著再難挨,始終還有希望。
不知坐了多久,我看天色已經快到晚膳時辰,便打算回去。
一站起身,我才發現雙腿已經凍的僵硬,失去了知覺,走出兩步,腳底心傳來一陣陣鑽心的疼痛。
我皺眉,柳珍兒這副賤軀,時時都需要我精心養護。饒是如此,還總是處處不適。
忍住疼痛,我緩緩沿著石徑繞出園子。
卻不料腳下忽而一滑,隨即失衡,重重地摔下地。
手臂傳來一陣鑽心劇痛,我兩眼一黑,失去了知覺。
很多時候,我回想起來,都覺得後怕。
上京的冬極冷,我摔倒時已經是傍晚,若是沒人找到我,在那樣的冰天雪地躺一晚,苦寒足以取我性命。
然而終究是命大,在凍死之前,被人找到。
我始終都記得醒來之前,我一直迷夢在一片沙漠裏,極渴極熱,全身疼痛,無力自救,又好像找到一出泉水,我極力吮吸,入口卻是腥苦的味道,仿佛是血,又仿佛是藥。那種感覺熟悉又陌生,就仿佛我曾經什麼時候,也喝過這種東西。
我拚命睜大眼睛去瞧個究竟,卻意外的發現自己正在吮吸一匹戰馬的頸血,而那匹馬,正是隨我征戰多年的踏雲。
我嚇得拚命去推,踏雲卻紋絲不動,看見踏雲美麗的大眼睛一點一點失去生氣,我忍不住無聲痛哭。
就是那種生不如死的時候,我似乎聽見王太醫的聲音。
“藥你已經喂過了,今晚再不醒,神仙薩滿也救不活。”
又好像聽見李翎的聲音,仿佛是帶著哭腔哀求。
王太醫的歎息一聲接一聲,我感覺到自己心越跳越快。
“我也不想……然而人力總有窮盡之時,所謂人能逆天改命無非是一種癡念,你明知她身子這樣弱,還對她下那麼重的媚藥。就好像一棵樹,外表看起來無異,中心已被掏空,怎麼有救?”
然後我聽見一陣熟悉的響動,我知道,王太醫在收拾他的藥箱,要走了。
他一定是收到我的手套,有所感念,所以在我最危急的時候出現。好不容易能見到他,決不能就這樣甘休。
我於是拚命的掙紮呐喊,要他留步。
“阿翁別走……”
終於,我聽見了自己嘶啞的嗓音,如朽木摩挲幹澀的枯葉。
我努力睜大眼去找,被亮光刺痛的流淚。
終於,我看見了那個熟悉的老邁身影,在我的呼喚中頓住。
“阿翁……你終於肯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