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門關閉的刹那,所有的喧囂亦然被隔絕在外了。房內,龍鳳燭台上發出劈啪的聲響。
楚瑜有些不耐煩了。帶著這蓋頭有些引發了她的密閉恐懼症。高承瑾很合時宜地於此時掀起了蓋頭。
楚瑜看見他沒有用所謂的稱杆挑開她的蓋頭,而是,那支羌笛,她似乎隱約在笛子上看見兩個字:詩音。大概是高承瑾自戀,自詡笛聲是如詩如畫般的天籟之音。
正當楚瑜暗自在心中狠狠恥笑了高承瑾一番時,皇帝波瀾不驚的聲音響起:“昔日匆匆如麵,朕竟未知宸妃性子原是如此落拓。”
楚瑜將這話仔細著琢磨了三兩遍,也沒有分辨的出,是褒是貶。
皇帝繼續道:“即便生性如此,成親之日,亦是應當收斂些許。”此言一出,楚瑜即便再愚鈍也能聽出皇帝對於自己出了這一係列的狀況頗有些微詞。
楚瑜斟酌著回話:“道阻且長,臣妾與婢女稍適消遣以解乏悶。然則,未料宮中竟無絲竹喜樂,蕭索寂然。臣妾愚鈍,竟不知洞房已至。辱了皇上耳目,實乃罪過!”
皇帝微微慍怒,道:“言則宸妃竟不知‘嫁女之家,三夜不息燭,思相離也。取婦之家,三日不舉樂,思嗣親也’麼?雖則是皇帝納妃,但自前朝至今,既有詔令——婚娶,不得作樂。莫非宸妃當真以為朕乃將祖宗規矩置若罔聞的荒唐皇帝不成?”
楚瑜將誤人子弟的電視劇問候了一遍。雷劇中,古人成親時吹拉彈唱的熱鬧喧嘩真是莫大的諷刺。此番倒教高承瑾笑話了。
雖然相識之初,楚瑜便知,這個男子是一國之君。伴君如伴虎,是很多史書所傳達的一個共同價值觀。但是此時的高承瑾的憤怒,還是讓楚瑜頓生畏懼,遂連忙示弱。
“臣妾傷病初愈,未及領教祖宗規矩,不當之處……”
“莫要又作‘忘川’的文章。你我皆知,那不過是掩耳盜鈴的把戲。”皇帝打斷了楚瑜的話。
楚瑜一時啞然。這一口一個“宸妃”,叫著分外生分。這言談舉止,也一味的拒人千裏。那晚池邊亭中溫潤如玉的偏偏君子今安在?
楚瑜苦笑:“高承瑾,你如此這般是不是怕我愛上你?”
“朕與宸妃之間,自是清白純粹的好。”高承瑾不看她,對著紅燭道。也是,那種富貴在左、江山在右時填補虛空的感情,並不適合他們之間吧。
眼見著“蠟炬成灰淚始幹”之際,柔弱卻仿如天籟的聲音飄進皇帝耳中:“可我已然愛上你了,你又當如何?”
少年天子,不是沒有聽過“恭唯千萬歲,歲歲致升平”奉承;妃嬪媵嬙,朝歌夜弦,他又豈非不解風月之人?
十歲至今,他常常以麵具示人。然則人又何嚐不是以麵具示他?對於這皇權旁落的帝王、對於這掌控六宮榮辱的郎君、對於這從刀尖水火中涅槃而生的少年天子,炎涼冷暖,他早已透徹洞明。
即便隻是這後宮之中,也不乏阿諛諂媚。然而此刻,他聽到一個女子說:“我已然愛上你了。”他卻莫名覺得很受用。對於處於現下境地的自己來說,他覺得這不是個好的征兆。
皇帝溫文回曰:“宸妃欲酬朕搭救之誼,隻需做好分內之事即可。其他的,毋須。”
麵對未知的恐懼,人常常會混淆感激與感情。是了,定然如此,她才會在虎口脫險後對他萌生了所謂的“愛意”。對此,他不屑。
她是他親封的妃,可是他卻不屑她的愛。風月上的成敗,從來都不是“持之以恒”便能扭轉的。再不濟,也要保持風度。宸妃施施然回了禮,道:“如此,臣妾便受教了。”
那日荷風月下伽藍花旁的翩翩少年,舉止親昵但收放自如的謙謙君子,從史書中走出來侃侃而談的少年天子,仿佛都隻是他的麵具。一切隻是讓她心甘情願入宮給林如海傳遞假消息而帶上的“偽善”的麵具。褪去那層“偽”,“善”也不複存在。
皇帝依舊那張不懂聲色的側臉。或許這才是他原本的麵目。
皇帝目光微聚,道:“宸妃早些安置罷。”說罷便徑直朝殿外間的禦書房走去。楚瑜行禮,待禮罷起身時,隻聽見水晶珠簾碰撞的幽怨叮嚀聲,以及那人在簾外書房內的悉悉索索,而此間,徒留一室的龍涎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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