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醒來已然是日上三竿。若非纏綿一室的龍涎香,她幾乎以為昨晚隻是一場荒誕的夢境。
襲人、無缺聽見內殿聲響,腳步輕碎進來伺候梳洗了。
“皇上今日早朝時交待奴婢們莫要擾了娘娘,這般寵愛真真教昨日麟德殿上那麗妃捶胸頓足去了!”說罷輕笑。
楚瑜則一副少年老成模樣:“盛衰無常,你今日所嘲之人,或許她也曾昨日風光。莫以今日寵,忘卻來日衰。他日我落魄時,你莫要哭才好!”
皇帝究竟是寵愛一個女人,還是尊崇這個女人背後的姓氏呢?那麗妃伶牙俐齒出頭鳥,想必於這宮中之人警言慎行之風格格不入的性情,也是皇帝榮寵之下嬌慣出來的罷?那麼,她的父兄若非手握重兵便權傾朝野。
可是昨日,他說“不怕,我在。”是否,除卻權謀,除卻這家、國、天下,他亦是對她有些許喜愛的罷?
“皇上待娘娘不一般,娘娘自個兒倒是妄自菲薄了起來。”無缺道。
不一般?當真是不一般嗎?楚瑜對著銅鏡正想得入神,忽而聽見殿外院中人聲悉索。遂同襲人、無缺外出查探。
約莫二十來人正忙的熱火朝天在漪嵐殿院中的一處空地墾土、種花——芍藥!耳邊忽然想起那人昨晚言語。
“宸妃,甚愛芍藥麼?”
“若是,朕在你漪嵐殿裏辟出一處來,種上些許便是。隻是不可,再如今日這般由著自己性子胡來。”
高承瑾,你種上這一田的芍藥容易,他日若要連根拔除,可會複又懊悔今日之輕率?
“娘娘,世子著宸妃娘娘一敘。”一位清秀小童怯生生立於殿外道。
尾隨這位小童,左彎右繞,楚瑜了然江浸月此舉實為摒退不速之客的跟蹤造訪,然則這偌大皇宮何處沒有他高承瑾的金吾衛?同意這番相會,實則是楚瑜心下好奇這世子何來這般落魄形容,以及,他同“禦姐”高爾嵐同赴京都,意欲何為?
“小瑜。”江浸月從一樹桃花後現身。
楚瑜將那雕刻“浸月”二字的羊脂玉佩交於他手中,道:“楚瑜入了宮門,已然不必這‘護身符’之庇佑。現完璧歸趙,承蒙江公子昔日關照,雖則大恩不言謝,楚瑜身無長物,也隻得行一廂禮,聊表謝意。”說完,隨即行了一廂禮,清冷而疏遠。原本他幫她亦是為各自打算,況且,就算要酬謝,權勢、富貴,她一樣也拿不出什麼來。
江浸月接過玉佩,眸光隨即又黯沉下去。
“宮闈之內生活起居,可還妥當?”江浸月小心翼翼找著話題。
“江公子亦然知曉此為宮闈之內?你此番相邀,當知這宮闈四下皆密布眼線。高承瑾的、林如海的、高湛的,也許還有你自己的,你可知,不下一盞茶的功夫,你我相會一事,便可直達皇帝的禦書房?然則,你還要這般費時寒暄客套麼?”楚瑜字字珠璣。
“你當知我身不由己,相識一場,亦屬恩澤,你何忍苛責?”江浸月道。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你我之間有過些許真心,這一點,我自是深信不疑的。事到如今,又何必做這般欲放不放的纏綿姿態?”楚瑜始終冷情。
江浸月眉頭深鎖,道:“聽聞他昨日宿在你塌上,可有此事?”
楚瑜嘴上說道:“怎麼皇帝宿在妃子塌上,於禮不合嗎?”心裏卻暗暗佩服這江浸月的密探果然比那林如海的高明。林如海隻知宸妃受寵的表象,而江浸月卻知道帝妃就寢的內幕。
“放你進宮,當時隻道是尋常。”江浸月搖頭輕歎。
“然則如今,我沒有因為離了你而哭的死去活來,反倒逍遙自在的尤甚當初,你便覺著我與你而言不是尋常了麼?”楚瑜反問,“江公子,即便如今郎未取,女未嫁,你我仍一道,你亦未必珍惜。很多的時候,我們都輕鬆的以為還會有下一次的遇見,最後總是在不斷的錯過和辜負中後悔。就像一盞放涼的茶水,縱然茶葉再好,溫熱已然無存,亦難賦深情。一期一會,世當珍惜。”
江浸月若有所思的輕輕點頭。
“江公子近來可無恙?”見兩人之間尷尬氣氛已被解除,楚瑜繼續問道。
江浸月的眉頭鎖得更緊了:“我父王有意讓我與北地聯姻。”
“娶禦姐?”楚瑜驚訝叫出了聲。
見江浸月疑惑的望著她,又隨即改口:“娶郡主——高爾嵐?”
江浸月點頭。眉間的川字讓楚瑜莫名一陣心疼。
“靖西王如此,必定有所圖謀,橫豎不過娶一房妻室,又不是要你上刑,況且,那郡主的容貌性情也是一流的,皇親貴胄,你還怕辱沒了你江家門楣不成?”
沒等楚瑜說完,江浸月便打斷:“你可知這後宮後位為何一直懸缺?”說完,又自覺多言了,繼而搖頭改口:“我不過想醋一醋你,沒想到,你竟由始至終的看熱鬧。也罷,這親,我是斷斷不會結的。父王的意願,逆了就逆了。若非如今父王身體欠妥,不然這直接一句話便可了結的事情現在卻要這般迂回曲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