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瑜醒來,身邊果然戰戰兢兢立著無缺。

無缺見主子蘇醒,即喜形於色,一個箭步撲到床邊,小心翼翼將其摻扶起。

沒等無缺將一幹噓寒問暖、尚能飯否之類有的沒的嘮叨完畢,楚瑜已然不耐其煩的抓住她的雙肩,問道:“怎麼回事?快與我道來!”

無缺聽得出主子言語之中的迫切與堅決,雖然心中自是不情願言及,但又怕麵前這位現下如同玻璃人一般脆弱的主子若再因為自己執意隱瞞而怒火攻心暈倒,自己難辭其咎,於是,便一五一十道來。

“襲人姐姐確為寧國公所安排在未央宮的細作,此事不假。姐姐自己也供認不諱。”無缺道。

楚瑜洗耳恭聽,生怕錯過了一個細節。可無缺來來回回便是這麼一句,其他的,她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楚瑜忽然想起了什麼,急切道:“無缺,你是襲人同胞姊妹,高承瑾可有為難於你?”

無缺麵上閃過一絲有甚難言之隱的意味,被楚瑜看在眼裏。楚瑜借勢倚靠床頭闌幹,疲倦闔眼,沉默須臾,道:“事到如今,還有什麼可隱匿?還有什麼不能說?”語調緩慢而沉重,讓無缺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哀傷。

“奴婢,其實並非襲人姐姐同胞姊妹。”無缺道。對於這一點,楚瑜心中並無意外。方才瞥見無缺麵上的怪異之後,她便料到,無缺能安然無恙,背後定然不簡單。

“數年前,皇上將我安插在寧國府中。對外言及是花家幺女,襲人姐姐自幼便離家入府伺候照料娘娘,遂亦不能分辨奴婢真偽。”

可真是一出險象環生的計中計、諜中諜啊!高承瑾,你果然布局縝密,你是心較比幹多一竅,我這廂卻是病似西施勝三分,想一哭二鬧三上吊也有心無力。

“下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她擺手,示意無缺退下。

無缺恭敬返身退下,行至門口,便聽的塌上楚瑜清淺的聲音響起:“無缺,襲人她去了,你可傷悲?”楚瑜無非是想窺探人性,在這波譎雲湧之間,情誼是否尚存?

“姊妹名分是假,多年朝夕相伴的情誼卻是真真的。襲人姐姐與奴婢,各自人生,各為其主,身心皆不由己。現下種種,早已料及,傷悲亦是徒勞。

強大如皇上與寧國公,亦要遵循成王敗寇的鐵律,更遑論作為他們浩蕩棋局中小小棋子的我們?

倘若乾坤逆轉,我與襲人姐姐易地而處,我想,姐姐傷情定不下奴婢,但是麵上定然會比奴婢泰然。”

楚瑜定定望向無缺,她站在門口,落日的餘暉從縫隙中傾瀉進來,將她的輪廓鍍上了一層金色。

這位嬌憨的小妹,從前的淨是假象。

可是,看著冬日暖陽之中的她,依舊有溫暖的感覺。看著同襲人從來形影無間的她,有種襲人從未離開的錯覺。

楚瑜苦笑:“你比我看得透徹。”

無缺似乎又想起什麼,道:“娘娘昨夜徹夜昏迷,皇上寸步不曾離娘娘塌前,便是今日早朝,也推辭了去。

方才,鸞鳴殿那頭似是有甚要事,皇上才匆匆赴去。奴婢雖則隱瞞身世,卻也數年來一直侍奉娘娘左右,亦是希望娘娘寬心、安樂。

皇上對娘娘上心關切不假,娘娘身子如今不比從前,逝者已矣,娘娘望請兀自珍重。莫要讓皇上瞧見了憂心。”

隨後,楚瑜耳邊響起關門的吱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