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瑾瑜到了紫雲堂的時候,謝芷清姐妹正挽著一位衣著華貴的夫人說話,那應該就是如今的當家主母馮氏,麵容瞧著倒是極為可親,一雙眼裏滿滿都是寵溺,那是隻有對自己心愛的兒女才會有的發自內心的情感,瑾瑜的媽媽就有這樣一雙溫柔的、即使是生她的氣也依然寵愛深深的眸子。謝瑾瑜突然覺得有些累,她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現在就認輸,隻會親者痛,仇者快。
“瑾瑜啊,既然來了就坐下吧,這樣站著也不是樣子。”馮氏已經看到了謝瑾瑜,聲音柔柔地道,謝瑾瑜卻生生聽出三分忍耐與不快,她低下頭福了福身子,餘光瞟到一片華麗的裙裾,怯懦地、低低地道:“是,是,夫人,瑾瑜不敢造次,夫人恕罪。”那片裙裾的主人頓了一頓,抬步向她走來。
“抬起頭來。”一道威嚴的女音。
謝瑾瑜咬著嘴唇,慢慢抬頭,眼前的女子梳著繁複的發式,她的目光從女子發髻所簪的金鳳步搖上掠過,心中有些了然。
“你與阿姝,是什麼關係?”女子輕輕地開口,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
阿姝?應該是她的娘親了吧,叫的這麼親切,看來是關係很近的了。“她是我母親。”謝瑾瑜老老實實地回答。
“放肆,沒教養的丫頭,竟敢這般對公主說話!”馮氏惱怒的聲音傳來,連生氣都是柔和中帶著責備,該說她家教太好,還是演技太好呢?“長公主勿怪,瑾瑜一直養在深閨,不識禮數……”
“無妨,當年阿姝,也被說是不識禮數。”安和長公主的眼神變得有些悠遠,馮氏的臉色有些不好看,“阿瑜是吧?一會子你坐本宮身邊。”長公主的語氣可以算得上溫柔,謝瑾瑜有些納罕,這家宴的賓客未免太高端了些,自己的母親與這個長公主的關係也十分微妙,也許可以好好利用一下。
“靖小王爺到--蕭世子到--”通傳的聲音響起,一幹人連忙起身,以長公主的身份自然無須迎接,瑾瑜不敢怠慢,也隨眾人前去了。遠處走來一行人,為首的人一身紫袍,看不清長相,但步態悠然,謝瑾瑜卻瞧著有些虛浮。他身旁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衣袂飄飄,在昏暗的光線裏很是顯眼,此時此刻,配著他頭頂上的浩瀚星空,四周隱隱綽綽的燈火、花木,仿佛踏著遠古時的深沉大地走到如今,披戴一身月華而來,卻無風塵仆仆。周圍年輕的世家小姐全部看呆了去,“瞧見沒有,那可是京城三少之首,雲國公府的世子爺蕭熠!”旁邊的嘀咕聲一字不漏地傳到謝瑾瑜耳朵裏,嗬,又是個王爺,看來今天會很熱鬧了。
“小王爺,世子爺,裏麵請。”謝相早已前去迎接,眾女眷隻站在前廳,低垂著腦袋,個別膽大的還會偷偷瞄上一眼,卻也隻看到衣袍。謝瑾瑜可不想在這個時候出風頭,萬一被那個傳說中的變態色魔看到,事情就不好辦了。她在這廂努力降低存在感,靖小王爺那邊自有主動貼上去的。
“亭哥哥,你好久沒來看芷心了。”活潑明媚,嬌婉動聽,恰到好處地表達了自己的激動、期待和小小的埋怨,滿分,瑾瑜默默地想著。言劭亭,她未來夫君的名字還是當日叫月裳打探來的,想不到自己的二妹妹已經叫的這麼親熱了,謝瑾瑜抬起頭來看著不遠處背對著自己的謝芷心,眼神若有所思,不想自己無意泄露的表情已被別人看了去。
“十一,好生照看著那位小姐,嗯,如果有什麼能幫的,盡量幫一幫,別讓她發現了。”白衣公子玩味的笑了,十一敏銳地察覺到自家爺的不懷好意,默默為她鞠一把同情淚,領命走了。
宴會開始,謝瑾瑜坐在長公主身旁,自然也就成了整個宴會的焦點之一,本來女眷都在後排,她卻隨長公主坐了宴席第二排的位置,第一排是以謝相為東道主,坐著靖小王爺言劭亭,雲國公府世子蕭熠,還有丞相的長子,謝瑾瑜的哥哥謝彧風。而她的弟弟謝彧成是庶出,隨女眷坐在靠後的位置。謝瑾瑜與一幹王公貴胄坐在一起倒是還適應,可月裳不淡定了,未經曆練的小丫頭哪裏撐得住這種場麵,謝瑾瑜看著馮氏身邊的大丫頭蘭佩從容而立,恭敬而不謙卑,幽幽歎了口氣,她還真是想念燕嬤嬤。
“阿瑜真真不似乃母。”長公主突然給出了一句評價。
“回長公主的話,阿瑜比不得母親,自然不及母親風韻。”謝瑾瑜低了頭,一副羞愧的樣子。長公主是何等聰明的人,她自然聽出了瑾瑜話裏的問題,家世不如母親,恩寵不如母親,教養不如母親,故不及母親風韻,煢煢而立,伶仃至此。這些,都是旁人不知道的深宅大院的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