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兄弟情,憶往昔(2)(1 / 2)

“忘記?怎麼可能?”骨節分明的手指百無聊賴地把玩著腰間的玉佩,想起當年的一幕,連墨覺得今日的雨水裏也全是那日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喃喃,“桃源鎮七百六十八條人命,一夜之間屠殺殆盡。那丫頭,還是你我二人作賭,才網開一麵饒過她一命的。”

網開一麵?從他的嘴裏居然能蹦出這樣一個詞,孟醉歌覺得好笑,他也覺得好笑,兩個人就真的笑出聲來了,笑聲豪放不羈,蕩徹山穀。好似當年的那一場毀天滅地的屠殺,如今想來,不過就是茶餘飯後供他們津津樂道的談資。可是,他們比誰都清楚,那場屠殺的目的是什麼,它在世人的心中埋下了名為恐懼的種子,隨著鬼樓的日益強盛而生根、發芽、茁壯成長。

耳邊風聲近乎嘶吼,不知從何而來,不知往哪而去,在陰沉的天地之間橫衝直撞,像是要不顧一切掙脫掉所有的束縛,消沉於天地之間。古往今來,它見證了太多的血腥,太多的悲劇,太多的不堪…

那日一如今日,兩個戴著紫色麵具的少年坐在鬼樓的‘觀月亭’裏,一個白衣,一個墨裳,一個翠竹,一個薔薇,一個喝著酒,一個拭著劍。身上散發出同樣冷冽氣息的兩個少年,安靜地端坐在石桌兩側,環繞在他們周邊的空氣仿似被凍結了一般,凝上了一層薄冰,漸漸停止流動。常人若是身處其中,怕是連呼吸都不能。

初次見麵的兩個少年,血氣方剛的兩個少年,遇上同樣優秀的對手,就這樣暗中較勁,不動聲色間以內力相撞,舉止投足間卻是悠閑自得。

鬼使攜鬼令匆匆趕來,薄冰碎裂,一切如常。

“屠鎮。”

破裂枯竭的嘴唇蠕動,聲音黯啞,陰森可怖。

墨裳少年接過鬼使手裏黑底紅字的鬼令,清冷開口,直奔主題:“好處。”

聞言,白衣少年眼睛眯了眯,似是覺得有趣,慢條斯理地接過鬼使手裏另一塊鬼令,粗糙的指腹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中間像是用血寫上去的“鬼”字,一手支著下巴,微微側首。

“好處?”鬼使不屑地嗤笑一聲,背挺得直直的,鼻孔朝天,似乎很瞧不順眼這個還未出過任務的小輩,“成,入生界;死,入鬼門。樓主隻給你們兩天的時間,小子,你別太狂妄了,小心到時候,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一夜。”

“什,什麼?”

倨傲的鬼使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背陀了一分,白衣少年把玩鬼令的手也微微一頓。

薄劍擦身回鞘,他越過鬼使,冷冷開口:“一夜屠盡,賭上我的一條命,還有,你的。”

能擔得上“桃源”二字的,必定是一處依山傍水、人傑地靈的好地方。等看到桃源鎮所處的地理位置時,白衣少年明白了他所謂的‘一夜屠鎮’。

桃源鎮四周群山繚繞,形成天然的碗口。墨裳少年站在碗口之上,如神祗一般冷峻地俯瞰著腳下的土地。街市繁華喧鬧叫賣之聲此起彼伏,鄰裏和睦共處來往密切,不識世間煩惱的小孩子們在來來往往的人群裏玩起了捉迷藏…

白衣少年站在他的身側,手中墨骨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擊打著掌心,麵具後的一雙眼睛懶洋洋地瞥了眼萬裏無雲的天空。此時,正值伏暑,天氣好得不行。

“火攻,好計策。”手中折扇轉了個方向,拍著自己的肩膀,忽而頗有些語重心長地道,“幾個前朝餘孽而已,樓主卻偏要拉上全鎮的人來陪葬。屠殺…鬼樓樓主的雷霆手段,怕是要令世人聞風喪膽了。”

墨裳少年轉身要走,白衣少年在他身後打著扇子,懶懶說道:“時辰還早,要不要下去喝幾杯?”

墨裳少年沒有拒絕,他仍戴著冰冷,隔絕人情的麵具,而白衣少年已經摘掉麵具,麵具下是一張清秀、書生氣十足的臉,墨裳少年知道,那並不是他的真容。

酒過三巡,白衣少年已微有醉意,赤色從他的耳朵一路燒到到脖子根,他笑得眉眼彎彎,那樣的笑比春風和煦,比珍珠溫潤,墨裳少年卻覺得刺眼,因為,那樣的笑不是一個終年不見天日的殺手該有的,至少,他就沒有。

“你可知道,身為一個有思想的殺手,最難的任務是什麼?”他頓了頓,自顧自地說道,“不是替主子殺人,而是在主子下達絕殺令之後,你能在主子的麵前保全那個人,並且讓自己毫發無損。”

“啪”!

墨裳少年力道頗重地放下手裏的酒杯,沉了聲音:“你醉了。”

“醉?就這些?公子殤,你也太小瞧我連墨了。”矜持的書生模樣終於有了裂痕,他扔下手裏的墨骨扇,眼角眉梢,春風不再,聲音如覆寒霜,“殺人也得有殺人的樂趣,沒樂子也得找些樂子。這樣吧,我與你打一個賭,我們就賭...他!”不等墨裳少年拒絕,白衣少年執起桌上的竹箸一指窗外,一個渾身髒兮兮,雌雄難辨的小乞丐正慌張匆忙地擠開人群,引來罵聲一片,淡淡道,“你若能在安然保下他的情況下,取了那個鬼使的狗命,我連墨就忍痛割愛,給你嚐這天下最醇香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