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淅瀝,林風陣陣,竹葉飄飄,一個灰色的圓滾滾的東西在一片翠綠中的半空中劃過完美的弧度。
“噠”!
修長白皙的手扣住飛向他的酒壇口,拿開,露出一張戴著白玉麵具的臉,妖嬈的血色薔薇安安靜靜地伏在他的左眼角,墨綠色的荊棘順著光潔細膩的麵具蜿蜒糾纏著攀上他堅挺的鼻翼。
他身前的一株翠竹被人壓下與他平齊的高度,一個同他一樣戴著白玉麵具的人姿態嫻雅地仰躺在上麵,隻不過,麵具上的圖案由血色薔薇換成了翠竹。那人一手枕在頭下,一手隨意地垂著,手裏也扣著一壇子酒。
“你已經離開鬼樓了,沒必要再戴著這個。”
修長的手指觸上麵具冰涼的一角,恍若夢醒般,十八年了,從牲畜界的黑鐵麵具到神冷界的白玉麵具,他也數不清自己究竟是殺了多少人才爬到了鬼樓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十八年的拚殺,十八年的血淚,十八年的辛酸,被他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給概括了。
“習慣了。”孟醉歌倚在靠近他的一株翠竹上,啜了一大口酒,用聽不出悲喜的聲音說道:“當年的三十七個孩子,如今,隻剩你我了。”
連墨手一揚,錦緞流繡在孟醉歌的眼前劃過,鼻尖冷香好聞。
清泠酒水“嘩嘩”入口,一口入肚,他默了會子道:“十個死於訓練,五個死於任務,七個死於叛亂,剩下的十三個死在你的手上。啊,不不不,你的武功早就廢了,準確點說,是死在你身邊那個小丫頭手上的。”眼角微挑,“說起你的那個小丫頭,我倒是挺有興趣的。當年,她聽說你出事了,居然敢孤身一人連夜逃出鬼樓,還重傷了天地玄黃裏諸多高手。嘿,那些個鼠輩,平日裏一個比一個趾高氣昂的,可要是真遇到了個不怕死的,又有些能耐的丫頭,還不是跟孫子一樣。不過啊,你的那個小丫頭也沒討著什麼好。身上沒一處能看的地方,全是血。其實,那些傷倒也不是致命的,孫子們知道她是你的人,他們念著與你的一些情分,更怕你事後尋仇,手下好歹留了些情。…我想想,想想…真正讓她絕望的,是那一支完全沒入她左胸膛的芙蓉簪子,我記得,是個跟她差不多年歲的小丫頭刺的…好像是叫,叫…叫什麼蓮香的。以前,我經常看到她們兩個膩歪在一起,誰曾想,最終竟會是這種結局。要不是你的那個丫頭心髒與常人不同,長在右側,怕是早死了…”
隔著白玉麵具,孟醉歌也不知連墨是醉是醒,隻是覺得他今日的話有點多,當他說到“你的武功早就廢了”時,孟醉歌也隻是覺得有些刺耳罷了,並不再像三年前那般打從心底裏無法接受,有時候會瘋狂得失去理智。如今,他竟能耐著性子聽他繼續叨叨,默不作聲地喝著酒。
“咦…我倒是很好奇,她怎麼就沒有告訴蓮香她心髒長在右側的事情?按理說,你的那個丫頭不像是不信任蓮香的。一個人能夠在生死攸關的關頭,將自己的生命完完全全地交托到另一個人手上,怎麼可能不會跟她分享自己生命裏不尋常的事情?難道……嘿,糊塗了,她的身邊還有你這個猴精在…你是猴精,誰都不信,要命的事情,你肯定會關照他的…”說著說著,又開始喃喃自語,“你哪是猴精,簡直就是個狐狸精,聰明狡詐,什麼都看得通透。可惜啊,惡人自有惡人磨,你還偏偏就遇上了個母狐狸精,一隻公狐狸,一隻母狐狸,絕配絕配啊...”
連墨欲言又止,孟醉歌神色微暗,一雙狹長的黑眸隱隱透出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