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宋府晾墳
秦書記搖搖頭,抽支煙打岔說:那個,老秦嫂現在身體沒啥事吧?我們告訴他秦大媽已經在休息了,應該不要緊。郭姐倒很有眼色,見丈夫不願多談這個有關原則的問題,就拉過我們親熱地說:“嚇壞了吧?其實也沒什麼,農村這事兒多,見怪不怪了,可能是咱沒弄明白科學原因呢。”我笑笑。秦書記說:“小劉啊,聽說你以前在學校是團支書,組織委員?”我點頭詢問地看著她,他接著說:“咱們村要組織個知青隊,咱村知青也沒幾個人,你看你來當這個隊長咋樣?”我說:“我還沒入黨,希望黨考察我,組織給我什麼任務,我就努力完成什麼任務。”秦書記滿意地點點頭:“好樣的,小劉,過幾天鄉裏還派個新任的民兵連長來,姓譚,你們知青隊和民兵連要配合村裏的安排,好好工作啊!”我趕緊答應著,然後跟小梅告辭了。
那天陽光明媚的,秦書記讓我和民兵連長小譚一起去鄰近的大宋府村學習人家村裏組織知青突擊隊和民兵連的先進經驗,一早就迎著太陽上路了,中午吃過中飯才返回,途經快到小宋府村時,小譚說他要去辦點事,讓我就在路邊樹下等他一會兒,我問他得多久,他說很快,一會兒就回來,還叮囑我不要走開。我扶著自行車等了很久,我是個很認真的人,說不挪地方就不挪地方,站得腿酸腳麻,眼瞅著太陽快落山了,也就再個把鍾頭天肯定就黑透了,我又餓又氣又擔心,管他三七二十一,我走。我騎自行車,是很笨的,被人扶上車就能騎,可是不會上不會下,現在沒人扶我上車,我隻能沿著坑坑窪窪的土路推著走,這車還是向村大隊長借來的,騎時不覺得,現在推了這麼久發現車很重,推得越來越吃力。路越來越難走,天已經完全黑了,這條路跟來時的路好象不一樣,但我不知哪來的韌勁,就是推著車緊抿著嘴,一步不停地向前走。走了很久,好象還路過一個路邊不遠處的大坑,坑邊的樹上好象還掛著什麼大件東西,坑邊地上也擺了很多東西,看不清楚,也沒心思去看,就是這麼走啊走啊,居然給我走回了村。快到村口時看見一群人,有的還推著自行車,村裏閃爍的燈火讓我心頭一下子暖起來,剛才憋著趕路的勁兒,硬抗著不怕的勁兒全散了,渾身像散架了一樣疼。眼淚都有點想出來了。秦書記先看見了我,說:“小劉你可算回來了,正要組織人去找你哪!!你跑到哪去了?”我一肚子的委屈,一指站在旁邊推著自行車裝模作樣的民兵連長小譚:“秦書記你問問譚連長!他讓我在路邊等著,說是他去辦事一會兒就回,從中午等到天快黑他都沒回來,我看天都要黑了再不回來不行,我路又不熟,才自己一路推著車子摸回來的!!”小譚臉都紅了,秦書記訓了他一頓,可是秦書記說小譚也是才回來沒多久,不過我們走得不是一條路,秦書記問了我回來的路線,好象在一個不大明顯的路口岔開的,不過,聽我描述了我走的路線,大家都大驚失色,還問我有沒有看到路邊的大坑,我想了想,是有這麼個大坑啊,大夥欲言又止。秦書記擺擺手說回去睡吧,明天還要上工的。我又累又餓,小梅陪著我回了家,我洗把臉喝口水倒頭就睡了。
第二天我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昨天夜裏我看到的大坑,是座被挖開的墳,而坑邊樹上吊著的大件東西,竟然是墳裏的屍體!!至於坑邊擺的七七八八的東西都墳裏的陪葬或者死者生前用的東西。這在當地人稱之為晾屍,是為了驅邪。我昨天就從這樣一幕旁匆匆走過!!不單單是後怕,我隻覺得腦子有點暈,喘不過氣來。小梅接著跟我講起來:原來,就在小宋府村,發生了件很蹊蹺的事,三個月前死了女兒的宋老漢家,天天有女鬼哭,原本女兒住的那間房挪作它用後,總是會恢複女兒活著時的樣子,後來甚至令全村都不得安寧,夜夜鬼哭誰家能睡好覺!後來才弄明白回來鬧不停的是他自己剛剛下葬不久的女兒宋麗,找了當地稱為“先兒”的人,全村人幫忙辦了晾屍,開棺取屍時發現詭異的事情,三個月前下葬的女子,腳上那雙入葬時嶄新的鞋子底卻磨出了洞!!宋麗活著的時候便是個倔女子,不喜歡別人動她房間的一紙一線,死了還不肯任由老漢改動她活著時的一切。而當時宋麗出事,是因為她有個更倔的爹,包辦了她的婚事,逼女出嫁,宋麗畢竟是已經接觸新思想的活在現代的女子,雖然在農村也不願被包辦了一輩子的幸福,幾次鬥爭無果後,自己尋了短見,想必是死後也不心甘,更恨爹不管不顧女兒,就總滿心委屈地回家來哭來鬧。按先兒的說法,不製止她這樣的作法,她總不能轉世投胎,縱容她任意妄為的更嚴重了,隻怕村人也受其害。老漢隻好把女兒屍身拿出來掛在樹上曬,連家裏宋麗以前用過的床,桌,筷子,甚至宋麗老娘想留個念想的女兒的一件小時的衣服都統統取出來擺在坑邊曬,希望能送走這個執拗的女兒。昨天不敢跟我說,是怕我已經筋疲力盡了再聽這個被嚇出病來。我聽得半天合不上嘴,眼睛愣了半天回不了神,我就掛在樹上的女屍和她被掘開的墳坑擦肩而過!!!那條路打從宋家晾屍,就心照不宣地沒人走了,假使白天看到也是會嚇個半死的。隻是心裏想這宋麗也真是可憐,這樣短暫又痛苦的人生,又這麼個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