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連長小譚，我還沒介紹他，中等個，瘦，濃眉，雙眼皮，我為什麼不說濃眉大眼呢，他的眼睛是有點女人化的，下巴偏尖，說話總帶笑，沒什麼文化，快三十歲了，還是單身，這在農村不可思議，就是現在的城市，也還是會引來不少大姐大媽對於他個人問題的額外關注。我一直不喜歡長著一雙水汪汪眼睛的男人，男人的眼睛，可大，可小，可單眼皮，可雙眼皮，但一定要是堅定，溫和，有神。水汪汪的，什麼樣子！小譚就這樣，其實我不能叫他小譚的，隻是秦書記上次向我提到他時就稱他為小譚，我和小梅私下談到他，總是不稱楊連長而說小譚。想想那天的事情，總覺得這個小譚有問題，小梅說這個小譚那天騙你等到天黑跟他一起在那麼偏僻陌生的地方趕路，安的什麼心可是難說！小譚的形象在我們心裏一下掉到了底。
天漸漸熱起來了，晚飯就在院子裏吃的，中午在大隊食堂吃的那點黃金塔（玉米窩窩頭）和鯉魚穿沙（玉米麵糊下麵條）等等早就消化得一點渣都不剩，我和小梅早就餓得前心貼後心了，秦大媽給烙了大餅還有她自己醃的鹹菜，甚至還給我們一人打了個荷包蛋，吃得我倆歡天喜地的，那會兒，可不會想少吃點減肥保持身材，那會就想多吃點，吃飽點。吃過飯，我和小梅搶著去洗碗，走進廚房，我們互相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又想起數月前秦大爺回家那一幕。也真算我們大膽的了，雖然怕了幾天，以後照樣是頂著星星月亮從那夾道裏走來走去，時間久了也就沒那麼恐懼了。再說秦大爺也就是放心不下家裏，又沒壞心害人。從廚房出來，秦大媽正納鞋底子，我倆也坐在她旁邊，一邊幫她理著針頭線腦，一邊聊起天來，我就說起秦大爺的事，試探著問問，看秦大媽臉色還正常，但卻沒正麵回答我們：“你們城裏閨女這些事見得少覺得奇怪，俺農村這號事多，你們啊待得久就不覺得稀奇了。老頭子老覺得這一輩子虧待了俺們娘們，臨死的時候誰都不在身邊，去看閨女到死也沒見上。。。。。。俺看恁倆人小膽大，還愛聽個鬼鬼神神的事，心裏還是不當真吧？其實是真有神佛哩！這人啊有的秉性強，有的秉性弱，秉性強的人，那些有心事未了的魂兒們也靠不上去，秉性弱的人就容易讓魂兒們選上附身了心事，你說這人啊，有多少事活著的時候還沒了，死了死了還要放不下哩？”
一直話不多的小梅，接過秦大媽的話頭，倒講起了她小時候的一樁事：“我小時候是在農村長大的，十歲我爸才把我接城裏去。這件事是在我九歲的時候，那會還在鄉下奶奶家裏。我姥姥就是放心不下我，回來看過我。那會兒她才去世幾個月。我生下來不到一歲時，我爸休了我媽，又在城裏娶了個後媽，我媽被我爸從家裏趕走，本來要帶著我，可我奶奶不肯，她就一個人到外地去了。所以我從小就是跟著姥姥，跟著奶奶活日子。兩個老人都可疼我了。”說到這小梅有點紅眼圈，頓了一下又說：“我小時候睡覺好蒙住頭，（其實現在她也還那樣睡）那天晚上想起來上廁所，一掀被子露出頭，就看見姥姥就站在床頭定定看著我，也不知道站了多長時間了，身上穿著入土時候穿的那身黑土布罩衫，那罩衫小，露出裏頭紅棉襖一圈邊，我記得清清楚楚。我嚇得大叫一聲，蒙上頭不敢動彈，渾身冷汗，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直到聽見奶奶的聲音才敢掀被子起來，早不知何時就尿了一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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