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淵瀾後退了兩步,小心翼翼地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婉姑娘既然遠道而來,不妨先到謝家住下,待見到崔世叔後再做打算。”

崔婉看著一臉僵硬的少年,淡淡哼了一聲:“不必了,崔家在平京也有分支,我會去那裏住。”

謝淵瀾微微皺了皺眉。七世家之中,隻有謝氏是宗主居於京師,其他家族的宗主則固守祖籍,很少離開。這次因為軒轅熙的事情,謝淵瀾不得不發下文帖,請七世家分別派人參加,以為見證。

以崔婉的身份,其實已經足以代替當陽崔氏,而她住進崔家在京師的分支,顯然是對此事有所保留。

沉默了片刻,謝淵瀾靜靜笑了:“如此,在下便不強求了。冕哥的將軍府在謝家對麵,婉姑娘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

崔婉雖然性烈如火,但是粗中有細,隻這一句,已經敏銳地感覺到謝淵瀾眼中那一抹黯然。

謝氏上代宗主的葬禮上,她曾隨長兄一起到過平京。

即便是那麼重大的日子,謝冕都不曾出現。隻是,那個冰冷的下雨天,崔婉看到謝淵瀾一身孝服站在謝家的朱漆大門之後,一直盯著緊閉的門。

雨簾重重,那少年就那麼靜默地站著,都不知道要避一下。

滿臉的雨水之下,是否有溫熱的淚水?

整個葬禮平靜有序,八歲的少年神色悲哀,卻沒有一滴眼淚。

比眼淚更傷人的是,傷心至極,卻無淚可流。

她小的時候,曾經跟謝氏長房的三人一起過一段時間。謝錦園那時候已經是名動京師的美人,對這個同母所出的幼弟十分照顧。

而謝冕的態度,她卻是不怎麼明白。沒人在旁邊的時候,小小的謝淵瀾總是被欺負,但是,如果有別人欺負他,那麼,謝冕就會直接撲上去拚命。

為了這個,身為長房長子的謝勉與二房長子的謝蘇沒少掐架。

那會兒謝淵瀾就是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穿著翠綠的衫子,遠看近看都像個小粽子。笑起來的時候,大大的眼睛都彎起來,漂亮的臉上有小小的笑渦。

謝淵瀾七歲時中毒的事,她也有所耳聞。謝冕生母王氏平日裏性子溫婉,嫡夫人鄭氏生謝淵瀾時難產沒了,基本上沒有人能威脅到她的地位。王氏基本上沒有下毒的動機。

那以後,謝冕就自行脫離謝家了。葬禮那日,她站在雨中,看著謝淵瀾一臉的眷戀,卻隻是靜靜看著那個人漸行漸遠。

鴻雁能傳書,魚能寄尺素,可是謝冕從未有過隻言片語。

或許就是那一天,深深地喜歡上這個從小就不怎麼看得上的少年。

並不一定要做他的妻子,隻是想在謝錦園也歿去之後,有個人可以像姐姐那般,知他的心,讓他不必因至親疏離而如此黯然。

崔婉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難得柔婉地笑道:“放心,我會陪著你的。”

說完牽著她那匹棗紅色的胭脂馬瀟灑地離開了。

留下謝淵瀾驚愕到無言得怔在原地,明夷在一邊喚了他幾聲都沒有聽見。

最後他狠狠抖了兩下,直勾勾瞪著明夷:“明夷,你聽到了麼?太可怕了。回去要好好喝一杯壓壓驚。”

明夷見他終於回過神,卻仍是一臉心有戚戚焉的表情,不由抿唇一笑:“那我們現在就回去吧?”

“嗯。”謝淵瀾點了點頭,衝人群中皺著眉頭的軒轅逸等三人微微拱手,轉過身如風一般歎息一句,“果然出門的時候應該看下黃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