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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雲進京的那天是清明剛過後的一個日子。那天下著雨。謝雲一襲白衣,撐著油紙傘,踩著木屐,懷中抱著一支白貓,站在鳳王府門前的青石板路上,溫雅的好似像是江南水天一色的迷蒙。
初識謝雲總讓人有一些不知所措。這樣一個人物不該出現在凡間,所以和一個不屬於凡間的人交談,那種距離感總是會讓人有一些不安。可是熟識之後,會發現謝雲其實是個很好相處的人,十分健談,十分和氣。
安陽謝家相傳是晉代名人謝安的後代,舉手投足間總有三分晉代的風雅韻致。雖然重禮卻有別樣的灑脫。
謝雲行了禮之後,與念卿寒暄了一二句,念卿便抱著他的白貓先行退下,留下謝雲,離翾還有幾乎要住在鳳王府的顧清寒。
念卿著下人準備了茶及點心幾樣,回到前堂的時候,三人正興致勃勃的談論詩文,眉飛色舞,頗為開懷。興致之中,隨口便吟上幾句,皆屬上品。
念卿倚在門邊,有些失神。
“哦,小然來了。想什麼呢,進來坐。”離翾拍了拍身邊的椅子。
念卿並沒有立即坐下,而是繼續倚在門邊,“我在想,你們幾人就做白丁也不錯,就做什麼白衣卿相好了。就當個閑散文人,悶了就遊山玩水,累了就美人膝頭,謝謝詩填填詞,一生梅妻鶴子,才不委屈了一身風雅。投身政治豈不俗了,真是可惜了。”說完,才走到離翾身邊坐下。
“移步前廳用餐前先用些茶點吧,”念卿頗有一絲當家主母的姿態。
離翾笑,“我要梅妻鶴子了,你怎麼辦?”
念卿斜睨他一眼,“自然就再找個好人家嫁了,相夫教子。我可是俗人,活脫脫的市儈女子。”
三人皆笑了。
“原來是俗人啊,當真可惜了一副好皮囊,”顧清寒一副惋惜神色,說道。
“應該說還好有一副好皮囊,不是嗎。”謝雲也跟著笑她道。
“人生在世總該做一些事,留一些功績的。要不豈不白活了。”離翾淡淡的說,像是回答念卿剛才的感歎。
“並不隻是治國平天下才叫功績,每個人都做到修身齊家,管好自己的事,天下太平著呢。”
房間裏因為她的話突然沉默了。離翾定定的看著念卿像是在深思什麼。念卿感覺到他的視線,轉頭報以一笑,笑容像是三月的清風,綻放了一池荷花。
“可惜這個世界沒有那麼完美,所以才要有人治國平天下。我隻是毛遂自薦的想要充當一下這個角色。”離翾拍了拍念卿的手。
念卿隻是笑,沒有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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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日,離翾三人談到很晚,念卿並沒有參與,她雖然說過要助離翾奪得天下,但是離翾並不是一個無能,她並不需要處處幫忙,關鍵時幫一下,比如‘招安’顧清寒,引薦謝雲,而具體談事情的時候除非問她的意見,她並不想參與。說到底,受母親影響她是個安閑的人,受到挑釁的時候固然好勝爭強,平時則能安穩平淡最好,國事,她不想過多染指,惹得一身腥臊。
離翾回房的時候,發現念卿坐在窗邊,手上隨持著書,卻沒有在看。
“想什麼呢?”
念卿驀地回身,看見是離翾隨即送了一口氣,“我在想你為什麼想當皇帝?我一直以為你會想做一個逍遙王爺。”
離翾輕笑,走過去親呢地揉了揉念卿的頭發。“因為我想要你做皇後啊,想給你最好的,再說了,”他修長的手指勾起念卿的下巴,拇指撫摸她的臉頰,“這模樣不做皇後可惜了。”
念卿好笑的搖了搖頭,分不清他是真的還是玩笑話。
“是真的。”離翾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想和你一起坐擁天下風光。小時候你不是說過嗎,想看遍天下美景。”
念卿又笑,笑容淡淡的卻分外動人,“我隻是說看遍,並不想擁有。”
離翾也笑了笑,拍了拍念卿的頭。“夜深了,睡吧。”
當夜,念卿獨自起身立於窗邊,月色如水傾斜,雨過的空氣格外清新,雖已快要入夏,夜晚的風仍有一絲涼意。
想讓我做皇後是嗎?可是為什麼不問問我的意思呢。我想要的從來不是皇後之位,不過是歲月靜好。或許還有我喜歡的人也能喜歡我。
晚風襲來,念卿不禁打了一個寒戰。算了,她對自己說,想那麼多不過徒添煩惱罷了。
天祥四十六年,四月。江南名門之後謝氏謝雲入朝,通過恩科,任從一品參知政事。太祖有令,蘇氏一門世代為相,因宰相無子,帝特準謝雲以宰相義子身份於次年正月接任宰相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