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過往(1 / 2)

我翻開相冊。映入眼簾的是一歲時的照片,齜牙咧嘴地笑著,張著嘴,牙還未長,稚嫩的,還隻是一個無憂無慮的孩子。背景是紅色的,大約是在某家照相館照的。那時候,父母都還在身邊,一切都安逸得太過頻繁。

那時一周歲的生日剛過,一切都還沉寂在周歲的喜慶中。那次,母親和父親出去賣粉,卻遇上警察突然的臨檢,父親與母親被逮了個正著。在被帶回警局的路上,父親打死一名警察,拉著母親就逃,隻是拚命地逃,然後在一家小旅館躲了一陣子。大概是等勁頭過了,才坐了火車,開始流浪。那日之後,奶奶便將我帶回家,那時我還不懂這麼多,對於父母的不在,隻當作是一種習慣。但奶奶並不是這麼想的,她終日以淚洗麵,口口聲聲數落著自己的“不孝子”。我並不懂,她為何要哭,隻是在旁邊,時而推推她的腿,時而默聲坐在一旁。

那段日子我大概已經忘卻了。唯一還能記得的,莫過於是那段至苦的日子。

剛搬到奶奶家,生活裏除了不習慣,就無法用別的詞彙來代替了。奶奶家不大,可以說是狹窄,生活簡單,日夜對著簡陋的房間,晚上坐在陽台望著黑夜。奶奶的生活並不充裕,平常縮衣節食地省了一點錢,留著自己慢慢熬日子的,我的出現,奶奶隻得把這點錢都花在我的身上。日子慢慢熬,熬著熬著,就這樣走過來了。大概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在多少個夜裏,默著聲,淚痕滿麵地看著夜空,數著自己的落寞。

奶奶偶爾去菜市賣點瓜果,都是自家後麵小院子種的些許瓜果。在菜市裏擺攤,有時去遲了,就找不著位置。隻好擺到馬路上。那時候菜市很亂,警察還會來檢查,在街邊擺攤的見到警察,就立馬起身,將東西包裹成一團,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奶奶年紀大了,速度都要比別人慢,更何況要帶著我這麼個,累贅。有時候隻好把東西扔在一旁的垃圾桶旁邊,抱著我,一路小跑。等到恢複平靜時,再跑回去翻垃圾桶。賣不掉的瓜果,大多都是帶回家自己吃。日子就是這麼熬出來的。

一日複一日,終算好過了一點,好過了一點。我隻是說,一點。

不知覺的,已經泣不成聲,我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是這般矯情的女孩子。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堅強的人,能在黑暗與挫敗中屹立不倒的人。往事的那些東西,該丟的,大約已經都丟得不知去向,想去拾起它時,卻不知,丟在哪了,亦或是,被風吹散了。與奶奶在一起生活的日子,我些許隻記得這麼多,想起那些苦日子,卻未曾感到真實,總是一場夢,夢醒時分,我已經熬過了這麼多的日子。

隱約聽到門口傳來喊聲,好似在叫我的名字——默年,紀默年。我擦拭著淚,然後滑動車輪,開了門。“什麼事。”是蘇莫,他一副焦急的模樣。

“沒。我是來看看你的。奶奶說她今晚與老友約好要去溜達溜達,會遲些回來。讓我來照看你的。”蘇莫推著輪椅,然後獨自進了廚房。

“你怎麼還沒吃飯阿……”他在廚房裏喊著。我未答應。

“我再煮些什麼給你吃吧。”他依舊喊著。之後是一陣陣鍋碗瓢盆的敲擊聲。不由得想起剛認識蘇莫的那一次。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好人,打心底裏的好,對我是不折不扣的溫柔。但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曉,我是這樣的喜歡他。我從不會說,因為我自知,我在他的生活裏,至多隻是一個妹妹的角色,不能再更多,也不容許再多。

5歲那年認識了蘇莫。我將他視為救命恩人,如果沒有他,我想我更不可能熬到現在。那時的我對於輪椅的操作還不嫻熟,我承認我並不是什麼聰明伶俐的孩子,並且手笨得有些可笑,生疏地觸碰著輪子,然後慢慢地滑。每每下樓梯時,總要奶奶將我抱起,或者推著我下去。大概就是這樣,一次,奶奶不在,那時膽子稍大,就想自己嚐試下樓梯。我小心翼翼地抓緊了輪子的邊沿,卻一個來不及防備,欲要摔落下去。那時候我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趕忙閉上眼,一瞬間幻想到自己死了的樣子——麵目慘白,嘴角泛著血跡,雙眼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