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蓉醒過來的時候,天邊昏沉沉的暗,她側臉看過去,仿佛看到星子從地平線上飛起來。一顆兩顆三顆,緊接著是無數顆璀璨的星光,絢爛的照亮整個天空。
剛醒過來時從夢境裏帶出的絕望隨著這般其妙的場景消失殆盡,就好比是胸口填了一窪滿盈的溪水,清亮亮的全都是喜悅。心裏卻是明白的想,我這可不是在夢裏?
然而卻沒有真的睡著,展眼看到身邊多了一條冒著微微熱氣的河,從上遊處飄過無數複瓣蓮花,一對彩鴛嬉戲其中。
真好看。
這樣想著,一個轉身,果真接著沉沉睡過去了。
而這次當中陷入一片黑暗當中。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房間裏一片寧謐。
一片灰色的床幔掛在頭頂,越過單薄的簾子,小巧的房子裏擺著幾件家具,看上去古樸簡單。堂中古樸的青銅當中燃著嫋嫋的青煙。
這是寺廟客人廂房標準裝飾。
我已經回來了!這種念頭從心裏升起來,但是林蓉隨即怔住了。我從哪裏回來了?
思緒當中短暫的混亂令她忍不住輕拍額頭,才抬手,林蓉才感覺左邊額角緊繃著,微微皺起了臉。
她記憶才回到昨天晚上,當時自己一不小心從寺院牆頭上栽下來,一頭磕到一塊石頭上,所以才疼暈了過去。想著本能的撫摸上額頭,這個時候受傷的地方已經被嚴嚴實實包了一圈。
她這才慢慢整理了頭緒。
前段時間在路上和禦史張家的三小姐張青婷起了衝突。平日看張青婷有些拳腳,哪裏想到她根本就是隻紙糊的老虎,不過幾句刻薄的話,竟然被氣得心悸病發作當街昏倒。
先不說張家禦史如何將這事告到皇上舅舅麵前,京城街上又多了什麼笑談,於林蓉的名聲多麼不利。就說昭陽長公主母親聽聞差點出了人命後,生了好大的氣。當時母女倆麵對麵站著,林蓉都可以看到她額角上的青筋。好在昭陽長公主隻是一掌劈斷旁邊梨花木桌,便命教養嬤嬤曹氏領著她到朝霞寺主持布衣大師跟前聽經法,目的是為了收斂起跋扈的性子。
布衣大師表麵上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和尚,他一生估計最擅長的就是講經說法,林蓉覺得他整日無所事事,一張嘴皮子張張合合,除了中間喝了幾杯清茶,就沒有停歇過。
這樣折磨了林蓉幾日,林蓉再也按捺不住,她本來就是跳脫散漫之人,如何受得了山裏清苦的生活?從小丫頭那裏打聽出曹氏不日就要回府一趟,再沒有人看守自己,便起了心思無論如何都的翻牆逃離這片苦海。
假如林蓉的武藝再高些,亦或者這山裏頭沒有下那長達七天的雨,那長在寺院牆頭百年的苔蘚也不會顯得綠油油的滑。
當時林蓉從院牆上摔下去的那麼一瞬間她還在擔心,假如這麼一摔就摔死了怎麼辦?
此時此刻,這種擔心已經不存在了。
林蓉站起身,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慘白著臉,下巴尖尖,眼睛大大的黑。一身青白色的禪衣更顯得人的孱弱,似乎一陣風都能將人吹倒似的。
自己什麼時候脆弱成這樣?即便被毀了容,失了名節,成了人人唾棄的“惡女”,自己也是一隻驕傲的高高在上的貴女啊。
這種想法在腦際當中輾轉,隨即她眼瞳裏閃過一絲狐疑,什麼時候自己毀容過?什麼時候失了名節?
似乎是聽到房裏的動靜,一個穿著丫鬟打扮的少女走了進來。看到林蓉赤著腳站在鏡子前,先是一愣,隨即臉上露出許惶恐。以郡主的性子,看到自己這副樣子,隻怕又要大吵大鬧起來。
然而等了許久,對方隻是呆呆的站在鏡子麵前,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侍女才壯了膽,蹲下身來,遞過一雙繡著雪絨花的單鞋。“地上涼,郡主還是先把鞋穿上吧。”
林蓉回過神來,她不是那種想法比較多的人,隨即就把自己的疑惑甩到腦後勺。
見到林蓉可有可無的點頭和順從的動作,侍女才鬆了一口氣,背脊上卻出了一身冷汗。心裏暗自祈禱,郡主的性子向來是喜怒無常,可不要發作在自己身上。
便強裝歡喜的神色道:“郡主醒了?奴婢這就去告訴長公主。”說著拔腳就往外頭跑去,似乎後麵有人追來似的。
林蓉覺得有些好笑,歎了一口氣,她撫上臉,鏡子裏的影子也做了相同的動作。原來年輕的時候竟然是這個樣子。
她腦際當中情不自禁出現一個穿著黑衣,頭上帶著黑色傷疤的女子,那女子終年在一片陰暗的房子裏,孤寂的坐在窗口,看著外頭淩亂的飄灑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