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綺就在眼前,一番微笑,一番沉定,泰然處事,春風滿麵,哪裏有以前瘋瘋傻傻癡癡癲癲的狼狽模樣。而以上說的狼狽模樣就在一刻功夫之前,真叫人不敢相信,一個電閃雷鳴,便真就物是人非了。想當然眾人不能從這種巨大的落差中回過神來,老太太直接看傻了眼,春凝一副無言形容的模樣,張姨娘則是氣得幾乎臉上能滴出血來。
宋瑜綺演了一場好戲,這不是關鍵,宋瑜綺竟然瞞天過海騙過了所有人,包括自己同床共枕將近十年的夫君江淮,包括自以為對她了如指掌的江老太太,甚至……陪她在宋府裏看了十年閑庭落花的春凝和張姨娘本人。張姨娘感到一種未曾有過的奇恥大辱,除了春凝和死去的宋家人以外,她比誰都了解宋瑜綺平時的喜好與性情。結果呢,她隻是懷疑宋瑜綺裝瘋賣傻,沒有敢真正敲定她就是裝模作樣。為此,沒少在“傻了”的宋瑜綺身上吃苦頭。
張姨娘咋舌。正因如此,才感覺被宋瑜綺利用了——過去的宋瑜綺本人心眼不壞,與人相處也少算計,可說是一個心寬體胖的和善人兒。雖然有一個廝殺戰場的爹,卻有一個大家閨秀的娘。上麵有親哥宋旬承傳了家誌,作為宋府的小姐,宋瑜綺隻需要在閨房裏本本分分地繡繡花種種草便可以了。嫁入江府之前,未曾見過多少宅門鬥爭、人心險惡。江淮在張姨娘麵前常說的對宋瑜綺的評價是:“正因為她人不壞,所以想法太少,才讓人感到無趣。”張姨娘那時候以為江淮是在說笑,在他懷裏扭捏著還調笑了他一句:“你們男人不就是喜歡這樣安守本分、相夫教子的女人麼?”江淮嗤道:“若誰願意,我倒可以拱手轉讓這樣的女人。過日子雖然都是柴米油鹽醬醋茶那樣平平淡淡的家常,可誰願意每天過著食不知味的日子?要說這青菜白粥和山珍海味,你更偏愛哪一樣?要我選,果然還是你最好。”說著,還刮了刮張姨娘的鼻頭。如此曖昧的舉動,宋瑜綺是做夢也享受不到的。
結果呢,結合曾經服侍照料宋瑜綺的日子,張姨娘更加認定,宋瑜綺這個女人很好受人控製和擺布,而她,也受到了江淮真正的寵愛,否則宋家倒台以後,初時的宋瑜綺能混成這樣的地步?而她可以盡情地踩到宋瑜綺的頭上?沒想到啊沒想到,這全部是一個套!全部是宋瑜綺給他們下的一個大套!
張姨娘抬眸定定看著宋瑜綺,顯然宋瑜綺在定定看著老太太,等老太太進一步定奪她剛才提議的事情:“母親真的不再多花一些功夫查清楚凶手究竟是誰嗎?”而張姨娘現在唯一疑惑就是,為什麼宋瑜綺要這樣做?她究竟還有什麼樣的目的?
她究竟還要幹什麼?
張姨娘腦子不笨,可是竟然玩不過一個一直以為很笨的宋瑜綺。張姨娘目前唯一能想明白的是,既然宋瑜綺“清醒”了,那麼她絕對不會白便宜他們。畢竟他們以前是那麼照顧過她……
那麼,宋瑜綺究竟要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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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隆,便在此時,隨著天色急變,幾重烏雲天上天之間又降下幾道霹靂響雷,張姨娘“啊——”的一聲往後退去數步,突如其來的一聲使得老太太等人也受驚不淺,一個個都捂住耳朵閉緊雙目縮著肩緊挨到一起,數年間難遇如此響的雷,感覺整個房屋在震,地麵也跟著一起有了波動。老太太在床上發出了嗚嗚的聲音。似乎有人嚇尿了褲子,一個勁兒地抖著腿說:“奶奶息怒,平時一些事情,真就不是我們想要去做的,您也知道,張姨奶奶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說什麼‘一山容不得二虎’,就說您是那一隻不被需要的瘟虎、病貓子,倘若不是張姨奶奶指使的,我們這些做下人的,就算給上十個雄心豹子膽,那也不敢真的在奶奶您這個太歲頭上動土啊!所以那些事兒,真不能怪我們!”
“賤人,你說什麼!”張姨娘偏頭看是誰敢不要命了,那賣了她的人趕緊低下頭,此刻隻想著一瞬間白光如熾中的宋瑜綺,一副閑閑地看著他們的態度,是多麼的讓人難以麵對和掙脫的可怕。張姨娘真是有口不敢言,心裏想道:“嗬,夫妻本是同齡鳥,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一個家養的畜生,也不知道這麼多年究竟是宋家還是江家供你吃供你穿。就是一個沒了後台撐腰的宋瑜綺,瞧也能把你們這幫狗奴才嚇成這樣。居然敢把我給賣了。賤人賤人賤人賤人!”她猛一回頭,雷鳴響動不曾停歇過,窗外之間一會兒烏沉沉的,一瞬間又亮燦燦的,一明一暗中宋瑜綺果然是一張氣定神閑的臉,好像在看著他們所有人的笑話,又好像根本不將他們放在眼裏。看她那樣站在原地久了,笑笑的眼睛裏是一種冰寒蝕骨的憐憫。一種毛骨悚然的滋味串遍了全身。張姨娘梗著脖子,數次咽動口水,可是除了心裏叫罵宋瑜綺是“賤人”以外,丁點兒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