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如舊,灑得大殿前一片金碧輝煌,朱紅的光束如同騰蛟舞鳳一般輾轉於宮殿頂的碧瓦,如天光一般傾瀉而下,一派龍飛鳳舞之景。臘月北風,卷地而起,揚雪飛天,繞樹三匝,直朝人印堂而去,眾人微閉雙眼,輕輕仰頭,得之而覺一陣清涼。
遊罹天隻聽得身上的玉器都隨著清風一陣丁冬,不覺心情舒暢,笑道:“有瑞風相助,我烈火王朝來年必將馬到成功!”
這位皇帝平日裏多是對自己及王朝妄自菲薄,極少說如此有氣勢之言,今日一說,眾人聞之皆精神一振,不約而同叫道:“馬到成功!”
洛河笑眼看向遊罹天,故作悲憫的搖了搖頭,又是一笑。
遊罹天率眾皇親國戚叩拜了先皇及皇太後的遺照。大禮畢,廷宴開始。
彩國宮廷隻有每年過節時吃的不是禦膳,而是滿桌盡是平常素菜,菜是南方水運過來的,看起來一片生機勃勃的新綠。素材雖普通,但菜色極多,色香味俱全,裝在金邊食盒中,綴以金糕,做工細致,名字也都是鶯歌燕舞甚是精美。一部分色澤青翠的,如涼拌萵苣,看起來極是脆嫩爽口,鮮美多汁。一部分草綠龐雜的,如青菜豆腐,吃進嘴中是溫軟爽滑。另設獨具風味的素餑餑,包了鹽水撈過的花瓣和醃幹的蔬菜,口感幹爽,清香十足,餘味是花朵的芬芳無窮。再配一杯菊花清酒,口中清爽,精神一振,乃是天倫之樂。
如此美味珍饈,洛河卻隻隨便吃了兩口便住了箸,菊花酒她是一口未動,菜肴也隻吃了一點。遊裂月交代她不要多吃,待跳過舞之後有專門的小灶給他們。她也自知吃得太多,一會跳舞之怕不便,故隻吃了一點點。看時間差不多還有一個時辰,她起身離桌,來到宮殿最北的金台後麵。
小翠早已經等在那裏,見她過來,便一把抓她坐下,揪散了頭發便開始梳妝。小翠一邊梳頭一邊輕聲抱怨道:“別人都沒來,就主子得這麼早點來,早些梳妝出些眉目,是女子模樣也不見怪了。省得別人見到你散著頭發的樣子心生懷疑。”
洛河輕笑一聲,沒有答話。這是必須要小心部署的防備工作。
“主子喲,你說你何必要攬這個活?”小翠皺著眉頭為她擦脂,“多危險,要是暴露了怎麼辦?”
“你說話小聲點,就不會暴露。”洛河看她一眼,說道,“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既然敢攬這個活,也就是說我不是女的!”
“不是女的……”小翠掩嘴一笑,又繼續輕輕打著玫瑰粉,“好,主子說的永遠有理。”
小翠說罷,拿起胭脂盒小心翼翼的為洛河搽粉,又在脖頸處塗上一點香油,再輕輕的為她畫眉。長發在腦後細致的盤起,戴上繁瑣的一套飾物。
望著銅鏡中的自己,洛河明媚的一笑,低眉垂目,伸手拿起台上一片紅胭脂,放進嘴裏輕輕一含,抿了抿,又抿了抿。
洛河閉著眼,任由身後的白大人不斷的讚歎著,她隻皺著眉不去理會。
忽然聽得化妝的帳外一聲魅惑的輕笑,惹得她心頭一驚。
白帳外的人影長發飄逸,側麵俊秀,正是遊裂月。他對麵還站著一名女子,身影婀娜美麗,也隨著遊裂月不斷發出輕柔的笑聲。
莫非此人便是久仰大名尚未見其人的二王爺寵姬?洛河突然露出一絲俏皮的微笑。
“你就這麼肯定那人會出醜?”那女子聲音嬌媚的說道。洛河進一步肯定了她的想法——此人對遊裂月根本不用敬語,自然是關係非同一般。
“女子扮男是俊俏可愛,而男子扮女……你覺得能有什麼效果?”
“自然是……”那女子脆生生的發出一連串銀鈴般的笑聲,樂不可支道,“遺臭萬年!”
遊裂月也輕輕笑起來。
洛河聽著他們旁若無人的說笑,眉頭卻皺也不皺一下,反而麵色更加悠然自得。這兩個人明目張膽的特地跑來這裏說這些,分明是故意要她聽見,心頭不安,一會便更容易當著百官出醜。洛河紅唇一挑,輕輕笑了笑,輕聲念道:“豈能如了你們的願?”
“恩?”小翠掛首飾的手頓了頓,問道。
“沒什麼。”洛河低頭一笑,不願多言。
此時此刻,曲椋風坐在皇族身後的一張宴桌上,麵色清淺,目光如晨曦青光一般淡然的掃視著一桌達官顯貴。這些人職位都不如曲椋風,平日裏蓮大人孤默寡言,難得在宮外見到,見到也隻是匆匆打個招呼。難得的年宴,自然要討好巴結一下這位皇帝身邊的大紅人。曲椋風心知肚明,低著眉眼淡淡的應著眾人的奉承,嘴角連絲微笑也不帶,話卻說得“文不委婉死不休”,讓眾人紛紛吃了軟釘子,看他兩眼也自知理虧,再也不敢說話。
前一桌的主位上坐著遊罹天,身邊坐著剛剛返席的遊裂月和另外幾位王爺。遊罹天麵帶微笑,時不時被一些菜辣得直吐舌頭,著實是小孩模樣。遊裂月倒坐得穩穩當當,一身暗紅墨黑相間的錦衣玉袍更映得他麵如桃花,美目不時流盼,自是一派風流。
突然一位小臣跑到遊罹天身邊俯首低聲稟報,遊罹天聽著聽著,嘴角便綻放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抬頭笑道:“到時辰上二王爺的仙侶舞了。”
遊裂月一抿唇笑了,他笑得極美,宛如一彎白月一般清豔柔婉:“那便……請皇上看好戲吧。”
遊罹天也回了一笑,這一笑明顯清澈得多,仿佛春日裏的陽光一般溫暖:“那是自然。”
戲官向眾臣報了戲名後,戲台子便突然暗了下來,一塊巨大的白綢布在戲台後方展開,如屏幕一般平立在台後。
曲椋風轉過身子,帶著探究的目光看著突然昏暗一片的戲台,終於露出遲來的一絲微笑。
遊罹天饒有興味的看著,遊裂月的目光則溫柔的落定在曲椋風的側臉上,嘴角帶著一絲詭異卻依然絕美的笑容。
“咚!”大鼓敲了第一聲,氣勢渾厚,餘音久絕。
隨著鼓聲,戲台後因透著白綢而變成白色的燈光突然打上戲台,見此聞所未聞的場景,眾人的目光都是稍微凜了凜,下一秒便四處尋找遊裂月。
燈光未穩,便隻聽得“唰”的一聲,仿佛是天女散花一般,幾百匹白綢從天而降,頓時如銀河一般蜿蜒在戲台上方的空中,那雪綢清白得讓人心中一澄,不覺感覺到一陣涼意。突然白綢後又展開一塊五色綢,透著這彩絲,白色燈光突然變為五彩繽紛,映得雪白的綢柔柔的流轉著幻色華彩,戲台上由清純突然轉為華麗,使得本來光禿禿的戲台突然便成了一處夢幻的仙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