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上,驕陽似火,黃沙漫天。
四下裏草木稀少,偶爾可以看到兩三株低矮的沙棘,以及黃沙覆蓋了一半的屍體。這些屍體並沒有完全腐爛,在幹燥的荒野裏甚至部分都被風幹了。有些屍體上還殘留著野獸留下的一兩處傷口,深可見骨。隻要稍加留意便會發現這些屍體無一例外都是青壯年,麵色青紫。
一個背著竹簍子的旅人艱難地跋涉在荒野之中。她把手臂抬在眼前,好讓自己可以在漫天風沙下看得更遠一些。她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幹裂的嘴唇露出欣喜的笑容。到了,終於到了!
模糊的視線裏,遠遠現出一個城鎮,高大的城牆上隱隱有人影晃動。
終於要到薑城了!
旅人壓抑不住內心的欣喜之情,頂著風沙加速前進。她把風帽往下拉了拉,把臉埋了進去,用手掩住口鼻,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那是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大而靈動,像是深夜裏閃耀的星辰。
突然,加速行進中的她一不留神趔趄了一下,差點摔倒在古道上。背後簍子的蓋子掀開來,掉出幾株花草,還未落地便被風沙卷走。旅人暗叫一聲“倒黴”,趕緊放下背簍,把蓋子重新蓋好。
她回過頭來看著古道上絆倒她的東西,才發現那是一隻幹硬的手臂,手臂上布滿了大大小小青紫色的色塊。屍體的其他部分都掩埋在黃沙之下,隻餘下這隻幹枯的手臂橫在外麵,昭顯著命運的不幸。
又是一個從那個村子裏逃出來的人!幾乎所有有氣力逃生的青年人都逃了出來,隻留下一群老弱婦孺繼續掙紮在疾病肆虐的村子裏。
愚蠢啊!都道是瘟疫,實際上隻是恰好村子裏的每個人都中了毒而已,這樣的奔波隻會讓毒素在身體裏更快擴散發作,如果當時老老實實地待在村子裏,這會兒早就百病全消了!
旅人再不多想,趕緊背上竹簍趕路,遠處高大緊閉的城門上“薑城”二字漸漸在風沙裏清晰起來。
城牆上,張大寶頂著黑眼圈,無聊地打了個哈欠,伸了伸懶腰提提精神。旁邊的士兵李林見同伴這個慫樣不由嘲笑起來:“怎麼,昨晚又玩到半夜?看你這慫樣,估計又輸了吧?”
“媽的,最近手氣不好!看來得到廟裏拜拜……”張大寶嘀咕著,繼續打著哈欠,露出一口黃牙。有風沙進了口,他麵露不耐一口啐了出來。
“你這天天輸,你家婆娘都沒跟你吵?”李林隔著揚起的風沙偏頭看著張大寶,一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媽的!這天的風沙好像又大了點,刮得臉生疼,連視線都跟著被阻擋了,城門一丈外完全看不清。
“怎麼沒吵!昨晚還來勁了,吵得老子都睡不著,今一早就賭氣回娘家了。”張大寶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困倦地拍了拍身上的鎧甲,堆積的沙子“唰唰”地往下落。
“你啊,還是少玩點,要是讓副將知道了,你就吃不了兜著走了!”李林看著他沒精神的慫樣,嚇唬了他一句,然後看向城外。風沙中不知何時出現一個黑影,正在靠近牆根。他疑惑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然後定睛看去,除了黃沙什麼都沒有。
“哎,我說,大寶!你剛才看到有人出現在城外麼?我好像看到一個黑影……”
“哪來的人啊!八成你看錯了,可能就是剛才飛過去的黑鷹……別大驚小怪的,這封城都幾個月了,那些得了瘟疫的人估計早就死絕了,哪還有人能走到這裏。”張大寶無所謂地揮了揮手。
“說得也是!不過說來那群村民也挺可憐的,死了也沒人收屍……”李林輕輕歎了口氣,然後看向城外,這也該解禁了吧。
雖然看不見,但他很清楚黃沙之下埋葬著很多人的屍體。數月前他們來到城外,請求醫治,可是為了城裏人的安全,副將下令關閉了城門。而後竟然在城中也發現了感染瘟疫的人,隻是病況似乎要輕上許多,副將一時憐憫下令暫將他們隔離。城裏所有的大夫都聚集了起來,可還是寫不出能治瘟疫的藥方。眼看著城外不斷有人死去,副將當機立斷停止了對城外村民的食物供應,讓他們在城外自生自滅。能吃的樹葉草根都被吃光了,到處都是哭嚎聲,屍體一日多於一日,那段日子這片荒野真如人間地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