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塵仆仆的旅人矯捷地從城門縱下,落到拐角陰影處。她放下背簍,然後拉下風帽,露出一頭烏黑亮麗卻略顯淩亂的秀發,發際間隻有一根雕刻粗糙的木簪。
她解下鬥篷,用力抖了兩下,落了一地沙子和灰塵。因著長途跋涉,臉上盡是疲憊困頓,幹渴得嗓子都快冒煙了。她環顧了一下空寂的四周,然後重新係上鬥篷,戴上風帽,把自己隱藏起來。接著拾起地上的背簍,從陰影裏走出來。
大街上有不少人,兩側店鋪林立,沿街叫賣,倒是比十年前繁華不少。旅人嘴角露出一絲輕笑,外麵死了那麼多人,這裏倒是悠閑太平的很啊!
她不顧外人詫異的目光,拉了拉風帽,順著大街尋找記憶中的那個藥鋪。十年兩茫茫,不知道還在不在。
走了許久,四處兜兜轉轉,她終於找到了那家“劉家藥鋪”。心下鬆了一口氣,再不猶豫,她信步走了進去。
進去了才發現這家藥鋪比起十年前冷清了不少,櫃台上朱漆剝落,陳舊不堪。店內一個姑娘正拉出藥櫃,檢查各種草藥,完全沒有注意有人進來。
旅人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故意放重了腳步走到櫃台前。那姑娘聽到動靜立刻轉回身來,見到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進來,微微詫異了一下。然而難得見到一個客人,她綻開笑臉熱心招呼:“看診麼,還是要抓藥?”
“能給我一碗水麼?”旅人拉下頭上的風帽,露出一張沾滿塵汙的臉和一頭烏黑且有些淩亂的秀發,嘴唇幹裂,聲音有點嘶啞。
顯然是有點失望,不過那姑娘還是熱心地讓對方在一旁稍坐,自己轉身朝後堂走去,不一會兒便端著一碗水走了出來。
旅人謝過,接了那碗水慢慢飲盡,微涼的水滑過幹燥的喉嚨,一時間酣暢淋漓。她舔了下嘴唇,滿足地輕逸一聲,然後把碗擱在旁邊的小台上。
“謝謝!”聲音一改剛才的嘶啞,竟如山泉一般清脆。
看著麵前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那姑娘燦爛地笑了笑,然後說了聲“不用客氣”,正準備收了碗到後堂再盛一碗,卻沒料到被旅人叫住。
“等等!請問劉順劉大夫還在麼?”旅人抬手理了理遊蕩在額前的亂發,然後充滿期望地望向那位姑娘。此時藥鋪姑娘才發現眼前的這個女子有著和西域人一樣琥珀色的眼睛,大而靈動透著一股子靈氣,但是形貌又該是江南女子才有的娟秀。
“我爹?他出去采藥了,看診的話我可以的!”劉姑娘落地有聲。自小跟著父親研習醫術,自認為不比人差,可卻因為薑城醫館越來越多,而自己又是個女子,所以接管藥鋪後,這生意就一落千丈,成了如今的寒酸模樣。
“不,我不看診,我賣藥草!”聽對方自稱是劉大夫女兒,旅人展開一個笑容,然後掀開竹簍蓋子,把自己的包袱拿出來。竹簍裏麵是一堆藥草,混雜著一些從荒野裏滲進去的風沙。這是她辛辛苦苦采摘來的,就為了到薑城裏換點銀子。
“賣藥草?”劉姑娘詫異了一聲,看向簍子,臉上露出為難的表情。《本草經》她來來回回翻過無數遍,可這些藥草她從未在書中看過,至於藥性、功用就更加不用說了。腦中出現一絲懷疑,可是看麵前姑娘的神色,卻又不像是個坑蒙拐騙的人,一時間她倒是躊躇了起來。
旅人知道她什麼心思,微微一曬,然後輕笑道:“確切地說,是毒草!姑娘應該知道四個月前趙家村爆發的瘟疫吧。實際上那不是瘟疫,隻是中了毒而已。毒素混在水源裏,飲用個幾日自然便出現了大規模的毒發。薑城裏中毒的那部分人應該是路過那裏也飲用那水源,隻不過分量不多,所以才不至於死人。這毒草恰好可以以毒攻毒。隻要曬幹後磨成粉末,每日半兩以白幹服之,五日後即可解毒,到時再服用些連翹、穿心蓮和拳參熬成的清熱解毒的藥湯就萬無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