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滴答滴答地走著。白得晃眼的牆壁，一個宋體的大大的‘靜’字停在上麵。程季風靠在醫院的長椅上，手上的傷口已經止住了血。
“我哥哥他生前得了阿爾茨默氏症。”他打破沉默。
“阿爾茨默氏症？”
“恩，就是腦內的兩個海馬體都受到損傷，得病的人會逐漸失去記憶，到最後甚至會喪失溝通或者自理能力，是失憶症的一種。”
“失憶症……怎麼……？”
“是遺傳吧。我也是在哥哥死了之後才知道，是家族遺傳病。從病發開始，一點一點地忘掉過去的記憶，忘掉身邊的人，身邊的事，最後把整個世界都遺忘，誰也不認識……啊，真是一種可怕的病呐。”雖然說得很輕鬆，但是臉上的悲傷……是很容易看見的啊，笨蛋。
“在出車禍之前，哥哥已經病發了將近四年了，按理說應該所以事情都已經不記得了。但是他還記得我，記得我是他弟弟，記得把我救出來……他偽裝得那麼完美，我完全察覺不到他是失憶的……”
程季風停了一陣，他望著天花板，然後輕輕地閉上眼睛。“今天我去找方嵐了，喔，就是那天你看到的那個女人。她對我說了，在哥哥的房間裏，電腦上，甚至是衣服口袋裏，都有我的相片，貼得滿滿的整個牆壁。每一張相片上麵都寫著‘程季風是我的弟弟，是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你可以想象嗎？知道自己得了失憶症的哥哥，為了你忘記他那個沒有出息的弟弟，用這樣的方法不斷地提醒自己，用這樣的方法記得他……”他把臉埋進了掌心。
“今天方嵐她跟我說，有一天早上哥哥把她也忘記了，還問了‘你是誰’這種話……可是那一天哥哥並沒有忘記我。”
“我呢，很小的時候父母親就去世了，我等於是被哥哥養大的。哥哥他對我真的很好，好到就算把全世界的忘掉了他也會記得我……你說，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啊……不記得的話，就忘掉好了，為什麼要記住我啊？我總是跟他作對，反抗他，讓他擔心，像一個笨蛋一樣傷害他。而真正想說的話，真正想問的事情，到最後什麼都實現不了……你說，他為什麼不記住一些快樂的事情，他為什麼就要記住我啊……”
“因為你是你哥哥在這個世界上最重要的人啊。無論什麼時候，隻要記住對自己最重要的人，就已經是一件很快樂、很快樂的事了。”明詩織微微笑著說。“就好象你啊，雖然嘴上說不需要記憶了，可是心裏麵不是還一直保存著關於哥哥的記憶嗎？你也是愛著你哥哥，把他當做最重要的人，是麼？”
“不行的……這樣子是不行的……這種病會遺傳，如果有一天我也得了這種病，我就會慢慢地把哥哥忘掉……慢慢地把他忘掉……這樣的話實在太可怕了，太殘酷了！”
“我不想忘記哥哥。”
“傻瓜。”
“咦？你說什麼？”程季風轉過頭來。
“我說你啊，真是一個傻瓜。”她笑著敲敲他的頭。“因為害怕忘記，所以才選擇去死？虧我以前還以為你是天才很崇拜你呢！我說你啊，如果真的不想忘記的話，就用你哥哥的方式去記住他吧。”
“哪怕隻有你一個人記住他，他也能在這個世界上活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