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秋天,是他母妃病逝的日子,也是她第一次見著他的時候,那時的她十六歲,他十歲。
那時她還隻是剛進宮,初受寵的小常在。因為皇後離世,儀式必定是非常鄭重,六宮之內妃嬪皆要參與憑吊,不外乎,她也在其中。
該如何解釋她當時看到的那副景象的感受呢?心中的動容曆久彌新。
龐大的慘白色喪廳裏,位居高位的妃子分坐兩邊,神情哀痛,眼裏充盈著淚水,接受著嬪妃的憑吊。中間來來往往的是列隊憑吊的妃嬪,她跟隨著隊伍慢慢上前,他瘦弱的身影也就漸漸顯露在她眼前,他伏在他母妃的棺槨上悲憤哭泣,如同喪家之犬,神情哀慟,無助而絕望。
她還思想著皇後該是多麼幸運,有一個在自己死後為自己如此悲痛的兒子,有人牽掛著。
可是她看到皇帝的目光了,是厭惡的,是不耐煩的,好似厭煩他為自己的母妃哭泣。
她突然想到,他是太子,是未來的一國之天子,不應該有這麼激動的情緒,哪怕躺在棺材裏永遠閉目的那個人是自己最親的。如此情緒化,不能控製自己,將來又如何掌握天下?
當晚侍寢,她也證實了自己心中的猜想,‘堂堂太子,在靈堂上哭的如此女氣,成何體統!朕還指望他繼承帝位,可他這樣不中用,毫無威信可言,朕還拿什麼來指望!’
她忽然有些同情這個孩子,身在帝王家,情緒化的神情都是種奢侈,是不被人所接受的。
原本他也就隻是在她生命中劃過的流星罷了,僅有的是同情。
可幾月後,他又出事情了,不小心卻波及到她。
也許是憶及自己母妃的病,嶸貴妃得了病,他也是十分關心,時常去嶸貴妃殿裏探病。久而久之,有些居心叵測的人私下裏傳言,嶸貴妃久病不愈,唯恐失了寵,哄得太子常去看望她,想要以此來漲寵。
皇上當時雖然麵上無所動靜,隻等著啟桓如何動作,給自己一個滿意的答複。
可他依舊兩耳不聞,常常去探視嶸貴妃,並且常流露出愁思。
這也一再觸及皇上的禁忌,一向雷厲風行,對於情感從來不拖泥帶水的皇帝何以能容忍自己的兒子如此優柔寡斷,不分是非,嶸貴妃利用了他,還不自知。
是以,皇帝廢了他的太子之位,將他搬離東宮,轉繼到她的名下。
“皇上,這萬萬不可,先不提臣妾隻是小小一個常在,沒有資格過繼他到臣妾名下,昔日他是皇後最疼愛的孩子,是一統東宮的太子,地位何等的超然,如今被廢黜了太子之位,心裏怕必定不好受,若是再讓他認一個常在作母妃,這對他打擊也太大了,對臣妾也會因此仇視萬分的。”她惶恐道。
皇上道:“莫說他現在是被廢黜了的太子,就算是正當東宮之首,朕要他認誰當母妃,他敢有半句怨言!皇後生前就是太過寵愛驕縱,才造成如今的他,皇後的死仍不能使他幡然醒悟,若是再不好好找人管教他,就真的成廢人了。你無需多說,過繼之事近日便會定下。過繼之後便是你的孩子,一切都有你管教,無需問朕。”
啟桓過繼她名下之後,事情顯然沒那麼輕鬆,他一方麵痛恨皇帝,皇後屍骨未寒,就要把他過繼給別人喊母妃,一方麵又是絕對的抗拒新的母妃的一切。
“桓兒,今日要去書院,否則真要挨太傅的罵了。”她軟聲哄道。
豈料他眼一橫,把書冊往地上一丟,“你算什麼東西,敢跟母後一般稱我名字,雖然父皇把我過繼給你,可別以為我就能輕易認了你,自己都沒生養過皇子,就想來調教我。”
她終於是怒了,是啊,她憑什麼要管教他,她不過是比他大幾歲而已,憑什麼就要管教比自己小幾歲的人,還要因他而忍氣吞聲,皇上說過,過繼之後便是她的孩子,一切都由她管教,皇上一概不過問。
既然如此,為何她就要把他像個神似的供奉著?成了子大母小的地位了。
“好啊,你不聽我的可以,我也懶得教你,不過,你以為你這樣,皇上就能把你過繼給其它貴妃,還你的太子之位,你的母妃就不會失去兒子了?別多想,皇上既然都把你過繼給一個小小的常在了,心中必是對你不抱期望,你若是不改變掉自己的脾性,怕是跟誰都不是皇上眼中中意的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