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旭日之升(2 / 3)

大仇未報。

大仇未報。

唐軍見到主將嚴鎮將軍親自上陣殺敵,士氣大振,紛紛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準備迎戰。嚴鎮立在大軍之前,神色嚴肅。軍中一片寂靜,全神貫注的聆聽將軍的號令。嚴鎮喝令道:“列陣!”有些散亂的陣隊重又排列起來。突厥軍見此陣勢,便有些騷動,他們知道這不過是暴風雨前暫時的平靜,唐軍已蓄勢做好抵禦突厥軍進攻的準備。與此同時,突厥軍主將亦站在軍前,抬手刀指唐軍,發出進攻的號令,突厥軍紛紛使出最大的力量向唐軍殺將過去。

突厥軍的力量到了唐軍陣隊前便紛紛潰散,凝聚一心的唐軍如同穩固的城牆,使突厥軍找不到突破的縫隙,不似前幾日之況。

煙塵在馬蹄聲中瀰散開,夾雜著血光,在黑夜中一片灰暗,迷亂雙眼。兩軍卻能在這黑暗之中明辨敵我,廝殺聲不絕於耳。刀劍相交擦出的火花,在煙塵中閃爍,顯得分外明亮。墜馬的屍首卻仍不得安寧,被馬蹄踏碎,湮沒,爾後又有更多的屍首覆之其上。

戰場如墳場,葬送了多少條性命。可是為了國家,戰死沙場,為國捐軀便是戰士的驕傲。於是引得愈來愈多的人們在此灑遍熱血,為此奉獻一生,隻為追求夢中的和平,安定。

這是多少年來,多少人們一直未曾實現的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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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厥軍主將見勢不妙,便要與嚴鎮對戰。嚴鎮欣然上前應戰,一名唐兵悄聲對嚴鎮道:“將軍,突厥人蠻橫狡猾,當心有詐。將軍不必直接與他交手,若不嫌棄,我們幾個小兵在旁相助,何如?”

嚴鎮知道軍中有幾名士兵功夫了得,但他知道這名突厥大將不是那麼好對付的,因而故意道:“不必。爾等小輩,未嚐見此大場麵,怕是十個亦不能與之抗衡。我倒是要領教領教突厥大將的身手如何,這個人就留給我罷。”

最後一句他特意提高了聲調,不料那名突厥主將竟然聽得懂漢文,還拱手行了個禮,道:“嚴將軍,請。”

這讓唐軍無不大吃一驚,向來突厥並沒有此等繁文縟節,那人竟會行漢人之禮,其中必有企圖。嚴鎮見他目光不善,心中早有準備,便強裝鎮靜,亦還了個禮,道:“請!”一邊警惕那人的出手。

果不其然,突厥主將趁嚴鎮禮尚未行畢,一刀砍向其頸項。嚴鎮一仰身,刀貼麵而過。嚴鎮還未及起身,又一口大刀劈向其胸,他隻好以劍格擋。刀上的勁力如此之大,嚴鎮完全低估了對方的力量,在大刀下動彈不得。對方使兩口大刀,嚴鎮僅有一支寶劍。眼見另一口大刀將要切向他的腿,胯下的戰馬仿佛通曉主人的危機,突然靈巧的一閃,避開了刀鋒,亦使嚴鎮得以從刀刃下逃脫。嚴鎮複起身,與突厥軍主將對峙。嚴鎮不得不全力以赴,對方亦是使出了所有的力氣對抗。兩人在馬上廝殺,勢均力敵,難分高下。

兩軍不由得靜了下來,全神觀望雙方大將的對壘,竟停止了戰鬥。

鬥了將近一盞茶的工夫,對方趁嚴鎮不備,向他戰馬的頸部砍下一刀。馬兒躲閃不及,立即應聲倒地,嚴鎮亦隨之滾落在地。對方的戰馬人立而起,在嚴鎮落地的同時,雙蹄正欲踏碎其頭顱。嚴鎮打了一個滾,從馬蹄下避開。其他的突厥兵趁勢上前,意欲分一杯羹,以邀功請賞。嚴鎮在地上一一將他們斬落下馬。突厥主將趁其與突厥兵惡鬥之際,從後一刀斬向他的右臂。嚴鎮雖身著鎧甲,卻抵擋不住尖銳的刀鋒。他毫無防備,手臂脫離了身軀,摔落在地,寶劍亦從右掌脫落。

“嚴將軍!”唐軍大呼。嚴鎮斷臂處血如泉湧,他卻絲毫不亂分寸,左手立時撿起寶劍,以劍尖抵地作為支撐,顫巍巍的站起身來。未及他站穩,突厥主將又是一刀刺進他的背部。這一刀雖足以致命,卻不足立即致死。嚴鎮失了一條手臂,始料不及,又無法反抗。那刀旋即抽了回來,上麵沾染著他的熱血。

無聲的倒下。

此時,突厥軍中傳來了陣陣喝彩,突厥主將嘴角掠過一絲得意的微笑,回身向突厥軍招手示意。突厥軍的喝彩愈加熱烈,仿佛他們沒有奪得大唐疆土便已預知到即將取得勝利。而唐軍則是萬分震驚,他們不相信嚴將軍就會這樣死去。兩軍都知道嚴鎮已是必死無疑。

不行,我不能死。

至少現在,我不能死。

正當對方主將得意之時,嚴鎮從疼痛中蘇醒,掙紮著將要爬起,卻仍然站不起來。他緊握手中之劍,忍痛向突厥主將的馬腿砍了過去。戰馬一個趔趄,亦將對方摔下來。嚴鎮立即將寶劍舉至胸部,對方沒料到嚴鎮竟有此舉,躲閃不及,麵朝下摔在了嚴鎮身上。

寶劍穿心而過。

形勢竟然發生了如此之大的逆轉,二人誰勝誰負已是一目了然。雙方大軍為眼前之事所驚歎,都是一陣沉默,隻呆呆的望著此情此景。揚起的煙塵重又歸於沉寂,偌大的戰場上死一般的寧靜。

熱血汩汩的流淌著,在浩渺的土地上靜靜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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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天已將拂曉,陰暗的天地間微微透入些許光亮。

大軍還未亂了陣型,萬籟俱寂。

隱隱約約聽到急促的馬蹄聲從唐軍大營一路傳來,“將軍——”

是副將路皇權的聲音,語氣急切而激越。

路皇權騎著馬從大軍中衝出,奔向嚴鎮,唐軍都為他讓開了一條道。沒有人阻攔他,他跳下馬,搬開突厥軍主將的屍身,俯下身來察看嚴鎮的傷勢。

嚴鎮還未死,勉強睜開眼睛,見是路皇權,欣然一笑,吃力道:“我的妻兒......現今如何?”

路皇權知他已不久於人世,此時卻仍掛念著自己的親人,自己還曾錯怪於他,不禁為此感動,含淚道:“您的孩子已出世了,是個男孩!”說罷,泣不成聲。

嚴鎮奮力擠出一個微笑,道:“我已無法見到他了......路皇權,你是我的好兄弟,請代我…照顧好我的孩子,旭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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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書信傳來,是命令嚴鎮鎮守邊疆的任務,他倚在門邊,心中暗自歎了一口氣。

雖然這是自己多年來的夢想,可是......

又要與雲兒分開了。

“鎮守邊疆麼?我與你同去。”嚴夫人看到他手中的書信,道。

嚴鎮轉過頭,強笑道:“邊疆戰事頻繁,安全起見,妳還是不要去的好。”

“我一個人獨守空房,又有甚麼意思呢?”

“......我亦是為了妳好......”

“你難道忘了這個麼?”嚴夫人晃了晃自己頸上的那枚玉觀音。

嚴鎮這才憶起那日他從被屠殺的村莊逃脫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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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奔馳了多久,他才回到了南方的家。那匹瘦馬從未跑得如此迅速,一直不知疲倦。嚴鎮不敢回自己的家,他害怕看到昔日熱鬧如今卻空無一人的房屋。血一直流,浸濕了半邊衣衫。他迷迷糊糊的到了雲兒家門口,馬兒還沒停穩,他已因為虛脫一頭栽了下來。

屋裏的雲兒一直在凝視著那枚玉觀音,心中默念著:“阿鎮,你何時才能回來......”隻聽得門外一聲異響,她被嚇了一跳,一股不詳的預感湧上心頭。

雲兒打開門,不覺嚇得叫出了聲,急忙扶起嚴鎮,道:“阿鎮,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發生了甚麼事?”嚴鎮昏迷不醒,她隻得將他拖進屋裏,放在床上,為他處理傷口。

嚴鎮一直不醒,昏迷中一直說著夢囈,“不要傷害我娘,不要傷害我娘......”“我不走,我不能丟下你們不管!”“哥,我來!我來招架住他們!”雲兒一直守在他身旁,擔心得不知所措。每當他驚出一身冷汗,雲兒就緊握著他的手,輕聲道:“別怕,有我在呢!別怕。”

過了許久,嚴鎮終於清醒過來。雲兒見他已並無大礙,心中狂喜,便不由得撲到他懷裏,嗔怪道:“你究竟是怎麼了?人家一直在擔心你呢!”

嚴鎮見自己已回到現實,卻仍擺脫不了適才的噩夢。他頭腦發脹,支撐著從床上坐起來,問:“我這是怎麼了?”

雲兒一推他的腦袋,道:“你呀,騎著馬跑回來,莫名其妙的就闖到我家門口,還倒在地上,滿身是血。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可將我急死了。”

又看到了她,又看到了她生氣時微微翹起的嘴角。嚴鎮傻傻的笑了,將雲兒攬入懷中,撫摩著她的秀發。久違的感覺,如今又回來了。他又回來了,回到了她身邊。

“喂,人家問你話呢!”

“啊,甚麼?”

“我問你,你怎麼成了這副模樣?發生甚麼事了?”

染血的村莊,村民的屍體,死去的父親,母親,還有哥哥......嚴鎮的頭又開始疼了。他甩甩頭,手抵著前額,想甩掉那些痛苦的回憶。

雲兒見此狀況,不知道自己說錯了甚麼。她還在發愣,猛然間,嚴鎮已經跳下了床,衝出門外。

“阿鎮,你這是幹甚麼?你的傷還沒好呢!”雲兒追了上去。

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爹娘沒有死,哥哥沒有死。他們一定好端端的在家裏等著我。

嚴鎮一路跌跌撞撞,奔回了自己家,猛的推開門,門吱呀一聲開了。

“爹,娘,哥哥,你們在哪兒?”

屋子裏空蕩蕩的,回應他的唯有自己的回聲。

一個人都沒有。

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不可能的,這決不可能。

他們本該在這裏的,怎麼消失了?

他們一定是出去了,總會回來的。

爹,娘,哥哥,我等你們。你們一定要回來啊。

甚麼東西落了下來,砸在地板上,發出叮咚清脆的聲響。

嚴鎮隻覺臉上劃過了兩道液體,熱得燙人,又冷得徹骨。

“阿鎮。”雲兒站在門口,“麵對現實罷。”她見此光景,已經猜著了七八分。

許久,嚴鎮才從嘴邊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如夢囈一般,聲音低得隻有他才能聽得見:“爹娘死了,哥哥死了,全村的人都死了,死在胡人手下。”

如同一場無法逃脫的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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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因為你將這個送給了我,沒有了牠保護你,你才會遭遇如此劫難?”嚴夫人道。

嚴鎮長歎一聲,“生死自有天注定,豈是一枚小小的玉觀音所能保佑的?”

“你從軍以來,我們已是聚少離多。這次你回來,我怎能讓你再次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