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4.屠夫韋一刀
這是一個獨門獨戶的小樓,處於小鎮的一隅,河的下遊。小樓跟前是一條新開的路,還算不上街道,也不是真正意義的馬路。路的一頭通向鎮裏,一頭通往紅河邊一個亂石灘,除了那些拉沙石的卡車之外,極少有別的車輛來到這裏。
我把岔角拴在路邊一棵樹上時,天色已經泛白了。要不是雨霧遮掩,一定能夠看得到不遠處的紅河和更多的景色,可是現在我的視野裏還是一片混沌,一片灰暗。我走近小樓的鐵門前,抓住鐵欄柵就是一陣猛搖。門響動了一會,終於引出了一個身穿圍裙和袖套的禿頭男子。此人就是小樓的主人韋一刀。
你這個笨鳥!你就不曉得按門鈴麼?韋一刀用圍裙擦著一雙血手,皺著眉頭,凶惡地朝我低吼一聲。
韋一刀,牛我牽來了。拿錢來!我吸著鼻子說。
韋一刀探頭四處張望了一下,低聲說,快把牛牽進來吧。笨鳥,你再亂喊亂叫看我不掐死你!
我不敢怠慢,隻好轉回身去解開牛繩,把岔角牽進門來。當岔角來到韋一刀跟前時,它鼻子忽然一聲噴響,頭也昂了起來。
韋一刀陰笑說,岔角,我老韋請你來做客呢。別怕!說著,他繞到岔角身後,舉手就往它濕漉漉的屁股猛擊了一巴掌,驚得它一個跳躍便衝進門去。
韋一刀叫我把岔角牽到樓的背後去,轉身把鐵門關上。又從門旁邊拉來一條膠管,打開水閥,用水把水泥地上的泥跡和腳印衝刷幹淨。
我牽著岔角繞過小樓的一側,來到屋子背後,雙腳不由地停住了。我眼前是一個寬敞的木棚,敞開的大棚裏燈光雪亮。一個肥伴的女人正在一頭大型動物肉身上忙活,她旁邊的一個小夥子正在料理動物的內髒。仔細看了一會,我才看出女人是在割牛肉。
我和岔角的到來,並沒有引起女人太多的關注,她隻是在把一大坨牛肉扔往旁邊的籃子時順便瞟了我一眼,然後又繼續低頭忙她手裏的活。我身後的岔角似乎被擱在一旁的那隻牛頭嚇住了,鼻子裏噴出了一連串的響聲,頭顱也不安地晃動起來。
笨鳥,還不快把它拉到欄裏去!跟上來的韋一刀衝這邊一聲喊,我才緩過神來。在木棚的另一邊,還有一個用木板圍起來的屋子,我牽著岔角走近木屋邊,才看見屋子被分隔成數格,一個牛欄裏還圈著兩頭肥碩的黃牛。
韋一刀讓我把岔角牽進木屋裏拴好,他才敢走近前觀賞它。他一邊用圍裙擦手一邊隔著門檻端詳著岔角,似乎是被它的模樣給吸引住了。對於眼前的牛王岔角韋一刀是曾經熟識的,他曾經為它付出過不少心血。不過因為我不曉得的原因,韋一刀和牛王的緣分早早地就被斷掉了。現在,連韋一刀自己都料想不到,這頭大名鼎鼎的水牛今天會有人以這種方式送到他手裏。
觀看了一會岔角,韋一刀才帶著一種複雜的情緒把我帶到廚房。岔角的出現讓他在雨中忙碌了好一陣子,他的禿頭上爬滿了水珠。我還是原來那身裝束,叉開腿站在廚房門口,沒有要進去的意思。韋一刀看見我不跟他進去,扭頭催促說,進來啊,笨鳥。站在門口幹什麼哩?
我把手向他一伸說,錢呢?拿來!
你個笨鳥,就曉得錢錢錢的,你就不歇一會啊?韋一刀臉一沉說。
不歇。貨到錢到。我也板著臉說。
韋一刀忽然走近我,不管我願意不願意,伸手就把我頭上的雨衣帽掀開,又想把我提在手上的蛇皮袋奪過去,可是我的手攥得太緊了,他沒扯得過去。他的語氣終於軟了下來,平和地說,牛蛋,你這個鳥仔,來到我這裏就算是我的客人了,先坐下來暖暖身子再說嘛!
不坐。你把錢給我我就走了!我說。
你個鳥仔,你現在這個鳥樣,能往哪裏走哇?
我要去東莞!我說。
嗬嗬,原來是這樣呀。你先聽我說嘛,牛蛋,你要去廣東,現在哪有車去哩?呃!
那,到幾時才有?我的口氣終於有點鬆動了。
去那邊都是夜班車。至少下午3、4點才開車。等一會我讓工仔幫你買票。進來,我們弄點早餐吃再說。韋一刀說。
你,你狗日的哄我吧!我還是不相信他。
我哄你我就是肥菜牛,讓你親手把我殺了賣肉!韋一刀邊笑著邊掏出兩支煙,一支遞給我,我猶豫著沒接。他隻好把煙夾在耳朵上,自己燃了一支。我狐疑地瞥了韋一刀一眼,心想,你個老鳥,這個時候還這麼嘻皮笑臉的,肚子裏肯定藏著什麼鬼東西,鳥才信你!這麼想了,我的口氣又硬起來,冷冷地說,韋一刀,你再耍我我就不客氣了。不拿一千五百塊錢來,我就不進去!
沒想到我會這麼不相任他,韋一刀臉上收起了笑容,有些惱怒地說,好,好,你這個鳥仔,連老子你都不信。人家說你強卵,我都不相信。現在我終於曉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