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著我就從大街拐進一條小巷,盡管這裏燈光幽暗,可是那些盯住我的眼睛沒有了,我覺得渾身也舒服了許多。我把蛇皮袋背到肩上,邁開大步低頭往前走。很顯然,這是一條新街,樓房整齊劃一,門麵大致相同。在東莞這樣的新興城市,由於擴張太快,很多村莊因為無法搬遷而被城市包圍,甚至吞噬,變成了城中村,我現在走過的地方或許就是其中的某個村子。我邊走邊注意街邊的門牌,果然不出我的所料,這個叫做麻村的地方其實就是一處城中村。這種地方居民多以租房和開旅館為生,房價便宜,往往是打工者的天堂。這個發現讓我有種莫名的興奮,我打算先在這裏找個地方住下來。
走到一處十字路口,我在一個報刊亭買了一份城市地圖,打算拿到旅館的房間仔細研讀一番,以確認自己所在的位置。買過地圖,我又為往什麼方向走陷入了迷惑之中。忽然間,正前方不遠處一家名叫紅河旅社的招牌吸引了我的眼光,我決定過去碰碰運氣。
還沒走進旅社門口,就有一陣麻將的撞擊聲傳來。對我來說,這是一種久違而熟悉的響聲,它既讓我興奮,又讓我恐懼。我對這種聲音太敏感了,腳步也因此變得有些遲疑。在寨上無所事事的時候,這種聲響對於我簡直就是一劑治病的藥,幫助我打發了多少個無聊的日子。當然,這種聲響也曾經無數次地掏空了我的口袋。
正當我猶豫不前之時,一陣摩托車的轟鳴在我身邊嘎然而止。一個男子從車上下來,操著粵語說,兄弟,是住店嗎?進去吧。
我轉身看了他一眼,也用粵語說,住一晚幾多錢?
男子說,好便宜的,進去再說吧。
男子說著推車進了門,我也不由自主地跟了進去。
這是一家家庭旅館,一樓的客廳正麵是服務台,一側是一張長沙發,另一側置有一張麻將桌,兩男兩女正圍在桌邊打麻將,全然不顧男子和我的到來。
男子把摩托車推進樓梯口下麵放好,摘下頭盔,麵無表情地瞥了麻將桌一眼,又換了一副臉色,指著服務台的房價表對我說,老弟你看一下,我們有80元、50元和30元三種房價,還可以打個88折,很便宜的,你自己選吧。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掃了一眼,說老板,你就開個最便宜的給我住吧。
男子看了我一眼,說,把身份證給我看一下。
男子看了我的身份證,改用西南官話說,既然是老鄉,25元一晚吧,不能再便宜了。
我隻好點頭接受這個價格。男子將住宿登記表和一支圓珠筆扔到我跟前,讓我自己把名字和身份證號碼填了。然後又讓我預付200元押金,他拿著我給他的兩張大鈔對著燈光照了又照。牌桌旁邊的一個胖少婦大聲地用我們家鄉話說,老公你怎麼這麼蠢呢,是不是假幣讓她摸一下就曉得了。
男子於是就真的把兩張大鈔拿過去讓胖少婦看,少婦摸也沒摸便塞進牌桌的小抽屜裏,炫耀地說,你們都看見了吧,又夠我打一晚了。
男子想說什麼又沒說,轉身回到服務台,開了一張收據後扔給我一個鑰匙牌,告訴我住404房間。這時候我忽然感到有一陣內急,拿起鑰匙和收據就快步上了樓梯。
這是一個小單間,房間裏除了一張大點的床,還有一台老式電視機,衛生間的門口藏在門背後,不關上門還看不到門口呢。我終於又有住的地方了,而且還可以住一段時間。關上房門,我把蛇皮袋往床上一扔就奔向衛生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