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為何很重要(代序)(1 / 1)

詩歌為何很重要(代序)

如今,詩歌與大多數人越來越無關了。沒有詩歌的生活,好像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米德伯裏學院英文教授、詩人、小說家以及弗羅斯特傳記的作者傑伊·帕裏尼(Jay?Parini)卻不這麼看。經過對詩歌曆史、語言和地位的思考,他出了一本新書:《詩歌為何很重要》(Why?Poetry?Matters),並在《高等教育紀事》上撰文,以個人經驗繼續就此問題做出闡述。

帕裏尼說,19世紀的時候,像司各特、拜倫和朗費羅這些詩人,都在世界上擁有廣大的讀者,作品暢銷,他們本人也是時代的文化英雄。對今天的人們來說,這也許造成了一種錯誤印象,即,那個時代的大眾發自內心地喜歡詩。而事實上,當時的人隻是選擇太少。他們沒有音樂電視和衛星節目,是詩歌帶給他們娛樂和靈感,讓他們找到與自己情感相通的文字。

到了20世紀,情況出現了變化,詩變得“難”了。因為詩人們開始去表現現代文化複雜和分裂的特性。例如,要想自如地閱讀龐德和艾略特,你得具備希臘語和拉丁語詩歌的某些知識。對過去受過教育的讀者來說,這些知識相當普及,因為它們本來就包含在中上階層的基礎教育中。20世紀或今日讀者的情形卻大為不同,教育日益民主化,研究則日益專業化,現代主義大師們的詩作如果沒有厚厚的注解,一般人很難讀懂。

詩歌在讀者生活中所起的作用也發生了變化。“拿我自己來說,”帕裏尼寫道,“至少40年來,我一直都在讀詩,寫詩。每個早晨,作為一天之始,我都會在早餐桌上打開一本詩集。我會讀上一首詩,或兩首。我思考著詩,經常在日記裏寫下心得。讀詩讓我每天充滿活力,照亮我的前路,產生更多豐富的感受……我深信不疑的是,如果沒有詩歌,沒有它的韻律和深遠的智慧,我的生活會變得無比貧乏。”

人們忘記了詩歌也包含著睿智。帕裏尼回憶,不久前在摩洛哥,有人告訴他,經書上說,詩人是危險的,正人君子應予遠離。無獨有偶,在柏拉圖的理想國裏,亦無詩人的容身之地。在柏拉圖看來,現實應該是一個完美的觀念世界,作為對其理想模型的模仿,物質世界總是不完美的,而藝術模仿的是自然,去除了理想的原型,因而尤為可疑。同時,詩人慣於挑動讀者的感情:色欲、憤怒、痛苦和歡愉,“使激情得到滋潤而不是幹爽”。因此,法律和理性遠勝於濫情的詩歌,隻有“對神的讚歌和對偉人的頌揚”才值得一讀。

柏拉圖要將詩人逐出其理想國,事實上,幾乎曆代的詩人都是正統社會的邊緣人物,甚至浪漫時代的那些詩人,如拜倫、柯爾律治、濟慈、雪萊、華茲華斯,也是如此,到了當代,則有艾倫·金斯堡之輩,依然是不受社會歡迎的挑戰者。

雪萊在《保衛詩歌》一文中聲稱:“詩人是這個世界上不被承認的立法者。”但帕裏尼更欣賞奧朋對這句話謹慎的修正版:“詩人是不被承認的世界的立法者。”

“我並不是很希望由詩人來為世界製定法律或規則,”帕裏尼說,“在很大程度上,詩人投身公共領域的表現都會非常糟糕。”詩人的世界是智慧和感情的內在世界,詩歌建構的也是一個內在的王國。

1942年,世界大亂,華萊士·史蒂文斯在普林斯頓大學演講,痛感20世紀從肉體和精神兩個層麵上均已變得“如此暴力”。他意有所指地將詩歌定義為,“一種內在的暴力,保護我們免受外部暴力的侵襲。它是一種反向而行的想像,對抗著現實的壓力。說到底,它似乎關乎我們的自我保存。無疑,這正是詩歌的文句和聲音有助於我們活得像人一樣的原因所在”。

帕裏尼說,現實的壓力的確巨大,而詩歌能夠提供某種反壓力,對抗可能壓服和摧毀個人的外部力量。我們讀詩的時候,詩歌發散出寂靜的、小小的聲音,但足以抵得往庸俗文化的喧囂和社會的轟鳴。詩歌不會改變世界,不會左右股市漲跌,不會讓暴君自願下台,它隻以自己的方式悄悄運行,修整讀者內心的空間,給他們的思考增添細微的紋路,讓他們眼中的世界不再隻有黑白兩色。

“我不可能無詩而活,”帕裏尼最後寫道,“詩歌始終令我的存在更為具體,更為深切。它塑造了我的思想,生動了我的心靈。它讓我得以忍受、甚至喜歡上了我的生活。”

(摘自《東方早報》,康慨編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