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水聲,濺在青石板上,哀猿之聲不絕於耳,神女的唇邊,搖蕩著月色的輕煙。
一種不可複製的清涼之美,無法搬遷。
●最後的晚餐
她已經接到了末日的請柬。
行刑定在明目的清晨:一個久懸未決的心事,終於有了著落。
未了的心願,是要將手上的指甲染赤。
(她已經完成了十之七八)
愈近終了,愈不可以馬虎行事。
蘸滿紅指甲油,她正塗著右手的無名指尖。
女獄警送來一碗素麵,她接在手上——
最後的晚餐。
她吃不下,她不想吃。
“吃吧,我給你放了點辣油,你喜歡吃的。”女獄警說。她聲音柔和。
(一滴淚落在了囚者的唇邊)
麵條涼了,她沒有吃。
話是熱的,暖著心窩。
●廣告世界
每天,城市把夜打扮起來,現代皇後,戴一頂熠熠閃光的掛冠。
夜也把城市打扮起來,卻又隱藏著什麼。角落裏,那些不宜於廣告的部分,謝絕參觀。
葉子是樹的廣告,葉子把樹打扮得美麗。然而當樹被砍伐,最先刪去的,是葉子。
穿過樹,我走進街市。霓虹燈扭扭捏捏,血在其中倒流,恍惚,迷離。
謊言的肥皂泡,一會兒亮,一會兒滅。光與暗的縫隙間,是詞語的星座。
廣告牌俯視我,自高層建築的頂部。露天舞廳,樂曲暈眩。時裝模特兒的大腿,傲然淩空。一會兒是美女,一會兒是少婦,一會兒又是那個猴子:孫悟空。變來變去,輪子轉動。
(哪一站,下車? )
城市打一個嗬欠,夜晚趁機溜走,太陽出來了。
太陽不需要作廣告。他徑直射出光來:真實、質樸、粗野,卻無比溫暖。
●都市寂寞圖
詩人廢名寫過:
“郵筒PO,郵筒寂寞”。
都市街頭,郵筒寂寞,磚不寂寞。一幢幢大樓拔地而起,磚不寂寞,水泥不寂寞,揮汗如雨的民工也不寂寞。
開發商呢?當然更不。
高樓長一寸,房價漲幾千?
無房戶仰望的脖子拔成長頸鹿了。
摸摸口袋,阮囊羞澀。
(要耐得住寂寞!)
四十七層空樓上窗戶打開,一隻蒼蠅飛了進去。
有情人終成眷屬。
耿林莽,1926年出生,江蘇如皋人。著有散文詩集《草鞋抒情》、散文集《人間有青鳥》和評論集《散文詩品詩錄》等,曾獲中國散文詩終生藝術成就獎。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副主席,中國詩歌學會理事,青島市作家協會名譽主席。現居青島。
韓瑩作品
●不是雨 是淚
那個夏季,雨總是下個不停,我曬不幹那件藍裙子,曬不幹滿心濕透了的情緒。太陽,真的那麼遙遠嗎?
後來才發現,淋濕藍裙子的不是天上的雨,而是我自己的淚。
學會不再流淚,天空便漸漸放晴,很快我又重新擁有了新鮮的陽光。
●風鈴響起
記不清坐過多少次你的車,隻記得這輛車總是載滿了歡聲,往有山的地方奔。
你告訴我,你不喜歡都市麵上的繁雜、喧囂,而喜歡寂靜的大山,喜歡參天的古鬆、 的溪流。我說我不喜歡都市的白日,而喜歡夜晚。夜的帷幕收斂起一切醜陋、齟齬。華燈初放,夜風自車窗撲入,車輪滑行於長街,成群成群的星了離我們很近,好似在星空遨遊,我太愛這種時刻了——寧靜而又飛揚。
直到有一天,你要告別這座城市。你從一頂上取下的那串伴隨多年的風鈴,七朵大小有別的小雨傘,染著陽光的七種顏色,由透明的雨絲連綴著,叮當脆響,賞目悅耳。
“有風的時候,你會祝福我嗎?”
我想我會的,會風鈴響起的時刻,祝福你和所有與你同行的人:一路平平安,一生平安。
●飄逝的小傘
那把傘還在嗎?鵝黃的、閃動著裙邊的小傘。
陰雨霏霏的日子裏,它曾溫柔地撐起一片小小的天地,熱烈的色調庇護住屬於我的一份柔謐。我的期盼由此搖曳成一串桔黃,信念也在由此升起一輪金色光暈。一雙充滿力感的手牽起一份纖柔,最後兩顆淚朦朧成兩朵雨滳。
鵝黃,稚嫩而短暫。待雨滴匿進瞳孔,我可以真實而清晰地觀望時,那把小傘卻已飄到另一個我夢境中也不會展現的地方。雨季再次來臨,溫柔又殘酷地叩擊記憶的門扉,喚醒珍藏在雨簾深處的小傘,以及傘下的耳語。
目光已不再收存雨滴,我獨步雨中,鎖好記憶的門扉。
韓瑩,女,1967年出生。著有詩集《花開的聲音》等。現居濟南。
韓嘉川作品
●長椅
透過凝重的老太太,你望到了我。
從喧囂的路口,你拖著疲憊拖著黃昏,來花園的長椅上,挨著老太太挨著我坐。
透過老太太發間的蒼涼,你,
看我的柔弱看我的蒼白看我耳墜與頸項曲線相輝映的華貴。我知道你漂泊的目光在尋覓什麼。
洋槐樹廝守花園廝守小徑的神秘一如我廝守窗口燈火的溫情般,忠貞不渝。
木柵欄已被歲月淋得發黑。
房角的一片記憶也已發黴,使這個黃昏輟著個斑點。
我知道,透過老太太的陳舊,你,
打量我的春華我的風韻打量我的白裙褶輕覆著的你想象的形體;
而那來自大洋的沾了嘯浪的疲憊;
崎嶇的山野間追一汪暖窗的疲憊;
被一聲來自荒漠的呐喊所憋悶的疲憊;
都是你的嗎?
哦,花園已荒蕪小路已荒蕪,柔和的華燈和微笑已荒蕪。
樹叢的陰沉中浮現出一個紅孩子又一個綠孩子。
窩巢,在樹的腿間蓄著誘惑。
你不覺四野潛伏著一股樂曲嗎?把語言交給年輕的葉子和永恒的風去說吧,於我們已沒有意義。
哦,這個黃昏不會再來,你不會再來;這長椅上隻會有老太太。
就這麼坐著,不要動,我們三個,誰也不要說破……
●回歸(選四)
第二章 大盆地
那是一個蓄滿愛情的地方。
融化了冰川和大阪的冷峻,融化了一種高度的傲岸和專製;
以及利刃和腥膻的犛牛之血、漠野、雪線、峰巔的五色岩。
以及原生林中風聲的騷動。
然後以竹林、洞開的房舍、女孩兒的嗡嗡嚶嚶的悄語的姿態;
然後以洋洋灑灑的細雨和濃重的霧氣的姿態;將莽莽高原在那裏融成滔滔江水,融成蒼翠。
車過秦嶺,猶如走進了一個寓言。
然後期待,期待江麵上的船兒;在接受山崖的俯視時,便想該有人在江沿兒上拉纖,而江水卻四溢的淚珠兒一樣漫過淤灘。
嘉陵江很古老的酸澀的情歌兒一樣在山穀間流散著,在寺院清冷的燈影中流散著;而吊腳樓女人一樣叉開著腿,任江水流泄。
記憶一樣陳舊著。狗吠和嬰啼塗染著村落,乳房和茶館在苔蘚的掩飾中悄然蒼老,犁杖和煙筒在蒼老。
大盆地盛著蒼老的寓言。
男人的語言飽含光澤,於是女人的臂膊嬌柔多姿。
這是一種承諾。根須沿江水的流向盤結為心態,叢簇中有旋律嫋娜輕揚,女孩兒歡笑的音符輕揚。
漿果在揉揉的手上。
這是一個承諾,小城迷蒙的途徑,有幸來到一個多情的季節。
大盆地是一個情愛的季節。
第四章 諾日朗
一個象征,在那裏已久。
光芒的濺落,神聖語言的濺落,滌蕩著下遊的呻吟和墓地。
羊和犛牛的血凝固,承接過靈光的顱骨碎裂,鷹在飛翔,諸神餓了。
啜飲雄性的淋漓酣暢,啜飲濃烈的篝火,啜飲透明的歌聲揚起又滾落。
情結沉澱為格桑花,歲月沉澱得單薄而淡遠——裹著暮靄的村鎮已遠,塵土和流行色的喧囂已遠——生命在這裏沉澱得清澈。
若日朗是一個象征,在那裏已久。
工匠在帳房裏打製銀器,在切割牛皮製作馬鞍;姑娘打開懷抱,釋放歡笑和猩紅的日光潮,響應著牧場的呼哨。
雪山至高無上,兀鷹至高無上,祭壇展示著神聖的權威,轉經筒輪回著造神運動。
伸出手,伸出道路任你去握;這裏是生命的故鄉,太陽和石頭和雪製造著坯胎。
昂起頭或者俯下頭在這裏都是渺小,隻能沉落做枝葉,做木橋,做水珠兒流濺而去,尋一方情愛的沃土,無論北方或南方。
風潮漲起,親近開始了,那孩子揮動著手臂,揮動著沒有距離的觸動力,揮動著皈依洗禮的召喚。
諾日朗是神靈的象征,在那裏已久。
潔白的箴言懸空裏散瀉而來;朝聖者克製著藍色的絕望,強抑住心靈的抽搐,傾情的命運已經注定;不可否定鳥兒劃過時的暗示,而遭受道路的磨難也已經注定。
無數隻鍾聲在濺落中轟鳴,海子藍得虔誠,森林綠得虔誠,山穀沉靜。
一個象征,在那裏已久。
第六章 大草原
張開了嘴,那孩子,從滑潤的齒尖吐出了清爽的大草原。
於是,我們便將奔馬狀的思緒釋放了出來,任他去放牧。藏袍斜挎在腋下,斜挎著地平線一樣舒展的遼遠。
蕁麻濃綠著秋日的陽光,濃綠著四處漂泊的風;犛牛糞綴出白雲和綠草的距離,使目光挽成炊煙縷縷和奶茶的氣息,在心岸之間飄散。
(日子就如多彩的草原上輕輕走過的清風,甚至無法再寄予什麼,無論隻言片語還是歎息。不可否定大草原空闊的寓意。嗅一下指尖,那滲涼的觸覺還在麼?)
雨水濺作花盞,任你閱讀。
草葉搖曳著泥土的細唇,吐著不盡的悄語,任你傾聽。
而孤獨依然審視行囊的誠意,有多少勇氣,注入那束勿忘我瑟縮的幽藍。
擎著水珠兒擎著晨靄的大草原任你解讀,鋪展馬蹄一樣鋪展開遼闊的語言空間。
(日子寬闊得令人想不起如何填補,不要剪窗花,不要阻礙透視的領域。羊群中的鞭子已經揚起,不知會搭在誰的身上,不可忽視大草原豐滿的寓意。嗅一下指尖,那滲涼的觸覺還在麼?)
草原的孩子揮動著一抹顫動的陽光,揮動著耐讀的意象,那時你在走嗎?草原不屬於我,我隻是草原上的一個足跡。
第九章 過鬆潘
沒有羌笛的幽怨了,卻依然有詩人走過。
詩人餓著,兜裏有不流通的貨幣,羚羊角和犛牛頭任憑詩歌是不能交換的。盡管有個女人也曾穿城而過,而包穀依然遙遠,青稞依然遙遠,酒在女人緋紅的酒窩裏。
灰色的城牆坍塌了;而鬆潘沒有破敗,詩人就依然幽怨。
詩人餓著在街上行走,街上有刀和草藥出售。
羌人在打製銀器和酒具,少女將歌聲含在紅唇裏,鑲銀的靴子將街道踩疼。中午的陽光有些慵懶,街市慵懶,而馬蹄依然穿城而過。
一哨人馬啃著皮帶和草根走過的日子,空中下著雨;濡染的包穀在遠方,青稞在遠方,酒在那哨人馬奔去的地方。
因此,那哨人馬隻是一段歲月;鑲嵌的城牆隻是一段歲月;詩也隻是一段歲月……
鬆潘累了,城牆累了,歲月累了,詩人吟誦得累了,就隻有將手揣了口袋裏,默默撫摸那些詩句,掂量其流通的意義。
想買一管羌笛的人很多,卻與詩人已經沒有了關係;甚至犛牛肉和酒在什麼地方,詩人也常常忘記。
詩人餓著走過鬆潘古城,路就變得更長。
韓嘉川,1955年出生,青島市人。著有散文詩集《海角,亮起了漁燈》《水手酒吧》《簾外濤聲》和散文集《陽光海岸》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散文詩學會理事,青島市作家協會副主席。現居青島,供職於青島文學雜誌社。
謝明洲作品
●白樺林
在遙遠處,那一片記憶中的白樺林。
在俄羅斯的大地上,在列維坦激情與天賦湧動的不朽畫卷中。
那些樹,在夏天
把密密而翠茂的葉子,把比謊言高出許多的夢想舉起來。
是誰說過,給夢一把梯子,給鳥兒多一些飛翔的空間。
而白樺林,卻把一種不可言喻又不可企及的、足夠讓整個世界敬畏的浩瀚毅沉布滿西伯利亞。
霧靄漫漫。
雲絮悠悠。
詩者一次心動,為了記憶中的那一片白樺林。
秋天漸漸地深了。
列維坦在白樺林中散步,他看見,金黃色的葉子落下來,如同
時間之書一頁頁落下來。
●懷念一盞燈
確實非常遙遠。此刻,在北京的黃寺大街,我懷念著一盞燈的照耀。
風漸寒兮。樹葉們正暮秋的枝間飄落。
我懷念一盞燈。
懷念一些細微又粗糲的幸福。
因了距離與時間的遙遠,那燈的光芒反而更加地明晰和強烈。
祖父的名字是一盞燈。
它是一種不容拒飾的俯照,點亮我童年的繽紛萬千的夢。
雲起雲落,霧聚霧散,季節輪回。
時光的水,流啊,流。
天地間的事物有一些濃濃淡淡地流逝。
所不變的是,故鄉的土地上依然繁衍著祖父曾經播種下的穀物。
的確是很遙遠了。
許多舊事已落葉般散失在初冬的暮色中。
通往深山古寺的棧道也已是苔蘚遍布了。
禪,在雲與時間的更高處。美麗而渺遙。
我隻懷念一盞燈的照耀。
隻懷念祖父的素樸無華卻又至高無上的光榮。
●陌上梅朵
一粒鳥聲將陌上的梅朵喚醒。
薄霧漫無目的地向四外遊曳。
灰色的籬牆之側,老者正揮斧劈柴,他要為漫長的寒冷準備好足夠的溫暖。
近的雲,遠的雲,它們浮浮沉沉。
陌上的梅朵開了。
卻,卻遲遲沒有雪的消息。
那些霧絮綿綿地,輕拂著陌上的靜靜綻放的梅朵的頰。
涼涼的,一種異樣而奇妙的感覺。
不知為什麼,驟然憶起凝固在曆史深處的莊周夢中的那一雙蝶羽。
是啊,雪遲遲地不來,我所能憶起的和所能忘卻的都還有些什麼。
況且,有正豔的梅朵在,這已足夠了。
是誰說過,梅花是臨雪而綻的一種美麗,是一種耐讀卻又奧妙莫測的品德。
鳥聲已把陌上的梅朵喚醒。
詩者吟誦道:
雪的降臨該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木芙蓉
這一刻。我果斷而坦蕩地獻上我的敬畏。
當木芙蓉在初夏織出黎明的花枝……。那無可替代的盈晶,
那無與倫比的璀璨。
是它們,讓我的玄思妙想在片刻間展開了飛翔的翅膀,讓我的零亂無序的詩句結束了流亡而抵達陽光。
多麼平凡而又了不起的美麗漫流。
遠遠近近的雲朵不逝不散。
遠遠近近的蕭聲不逝不散。
新的與舊的鄉愁不逝不散。
新的與舊的幻夢不逝不散。
我獻上我的敬畏。
而之後,我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
當木芙蓉琳琳琅琅地在初夏織出黎明的花枝。
是啊,許多許多“白天的痛苦被它自己耀眼的光芒遮掩了,卻在夜晚的繁星中燃燒。”
是啊,“雲彩把它所有的黃金都給了西沉的太陽,卻僅僅用一絲蒼白的微笑問候升起的月亮。”
夏之將深。
木芙蓉的花枝粉晶溢流。
不可預知的美麗的故事開始斷魂。果斷而坦蕩地
我獻上我的敬畏。
而之後,我該銘記些什麼又該忘卻些什麼?
●向日葵
垂下頭顱,你曾經多少次義無反顧地在秋野上暗香浮動。
風漸漸地涼了。
陽光也開始有些冷漠和疏遠。
一步步走近成熟——沉默著,在餘輝裏,在日趨密集的鴉躁中,你不露聲色地彰顯著一種力量與純粹。
你從容地走在路上。
村落上的炊煙嫋嫋升起來。
繼而,天黑下來了。
忽然,有幾縷簫聲顫顫地又潺潺地遊過。
你不肯回頭,依然走在路上。
你把那支黃燦燦的歌留在了身後。
秋水漲池。
風漸漸地涼了。
簫聲或輕或重地觸動那些耐霜的菊花們的媚麗。
如此自憐的鴉群的躁動散逝若霧。
夜已很深了。
無以言狀的月影在夢窗之裏之外作臨危之思。
而向日葵和往年一樣,依然義無反顧地在秋野上暗香浮動。
●白玉蘭
當曙色如期在四周落下,我打開一本書——
打開我的想象。
我要寫一寫白玉蘭:
它的張揚的潔白,它的不羈的香逸,它的毅沉的魂魄。
如雷如電,隨風而至的山寺簷玲將黃昏一點點擊碎。
白玉蘭有幾分古老。
有幾分蒼涼。
有晚雪一樣的幾分高貴與耐讀。
有難得的僅僅屬於自己的幾分或短暫或永恒的時辰。
白玉蘭很少會想起得失與功名。
它把自己領到村野,它把自己領到河岸,它把自己領到時光的跟前。
它讓小鳥和春天在自己的枝丫上築巢。
它讓彩蝶和憧憬的翅羽在自己的肩胛上棲駐。
一種色彩與光芒。
一種尋覓與漂泊。
白玉蘭,一種舞蹈著的色彩與光芒。
一種飛翔著的飛翔著的尋覓、自由與漂泊。
我打開一本書,打開一程時光。
打開我的激情。
打開我的想象。我要唱一唱
白玉蘭;
它的簇簇冷馨,它的潺潺麗質,它的迢迢熠熠的
未竟之旅上的未竟之美。
●蝴蝶蘭
一隻有著非凡想象力的蝴蝶。
晶瑩的露珠在它的翅羽間耀閃出近於肅穆的陽光餘韻。
曾經在古寺簷玲的繚繞中徘徊;曾經
在曼妙輕柔的春風裏駐足。
但是,
它從來都不歎羨別人的美麗。
……多少次。
滿載鮮花與功名的車輦從身邊駛過;
以至淙淙的絢麗無比美妙的降臨。以至
從未曆經的季節奧秘在近處或遠處徐徐粼閃。
但是,
它從來都不奢望別人的恩賜。
悲愴總是可以發出一些無與倫比的光芒。
盡管這個世界上的悲愴多之又多。
盡管幾度不幸溺了又起。
而,蝴蝶蘭。
它用自己的薄翼為躬耕者為穀物們扇動一縷縷陽光。
還會有蒼涼的繁枝拂動如潮。
還會有滿載鮮花與功名的車輦從身邊駛過。
我乃相信——
那一隻蝴蝶仍將遠翔。因為,它從來都不模仿
和抄襲別人的美麗。
謝明洲,河北任縣人,現居濟南。曾任《黃河詩報》副主編,現任《新世紀文學選刊》雜誌社社長,《時代文學》雙月版執行主編。著有詩集《悲劇方式》、散文詩集《更高處的雪》和散文集《愛與漂泊》等。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副會長。
零度作品
●五月的風暴
五月的風尖叫著,穿過海岸,穿過山川河流,穿過城市的地鐵,穿過內心的島嶼,呼嘯而來。
注定這一場風暴會來。
沿著五月的脈絡,我在尋找一份靜謐與安然,我的遊雲啊,你在何方?
在南方的竹林深處,還是在西北的青海湖邊?
五月的汛期已到。
風兒的尖叫傳送著,掠過生命的曠野,抵達渴慕與悔恨的眼眸。
遲暮的青春、滄桑的紅顏,無法逆轉的光陰,執迷不悟的歌吟,紛紛。
你在哪裏,我的浮雲?
我有一雙隱形的翅膀,是你的贈予呢。在風暴中,我飛向你。你的翅翼呢?
如果今天,我像槐花一樣放縱地開放,芬芳馥鬱,你的唇,會有如約的歌聲蒞臨嗎?
曆經了千年的等待,我在一條山路邊尋到了你的身影,在一條溪流裏發現了你的蹤跡。我盤坐在時間之上,手拈蘭花,心中念念有詞。
一切,已了然於胸。有始,無終。緣來,緣去。
這一場風暴遲早會來。
從來時之路,從去時的方向。
五月的風暴,起於你狂草般的激情,你載沉載浮的往事,你不死不滅的纏綿;起於你鳳凰的涅槃,狂熱的內心,憔悴的紅顏。
●生命的森林
生命從一片森林蔓延到另一片森林,陽光穿過歲月的縫隙照射。
背景蒼茫。
這是你的宿命。
黃色的版圖從一片心域位移到另一片心域。
飛翔在冷硬的風景裏,鷹的翅翼沉重地歎息。
一切千年前就已注定。
白天的夢魂清醒著,而夜晚的夢魂啊遊弋四方。
天空無語大地靜默。
風繾綣雨繾綣人繾綣。
森林的綠衣早就嫁給了漫天的風沙。
是誰的淚在千裏奔瀉?天空的、大地的?還是你的、我的、他的?
可是這淚鹽份太重,又怎能澆綠那片片森林啊。
滿目淒惶、滿目淒惶嗬。
荒園、荒園,還是荒園。
這是森林的宿命。
這是生命的宿命。
龜裂的夜發出無助的問詢:是誰掠走了這綠色?生命在哪裏寄存?
森林在何方棲息,靈魂將何以神遊?
●家園
家園。是誰的?人類的?還是鳥類的?
在黃昏的盡頭,在浪子的夢鄉,在精神的柵欄內。
夜的藍色花朵含苞待放。季節的唇緊閉。
沒有硝煙,隻有炊煙。
生命的輪椅輾過階前的歲月,目光洞穿柴門,是誰坐在爐火旁填著精神的燃料?
溫暖的氣流來自天庭還是地獄?
理想太脆弱,需要依靠永遠不倒的智慧之牆。
家園,以什麼樣的方式和狀態存在?
如果家園僅剩下光禿的四壁,青春的鳥兒將在哪裏棲息?
如果沒有精神的柵欄,靈魂將皈依何處?
陽光的手撫慰著受傷的心靈,疤痕在家園裏撰寫著史籍。
世紀風深情地呼喚:黑夜的家園。綠色的家園。溫馨的家園。
世界需要注入新鮮的血液。山鷹需要疾風的勁吹。音符需要樂器的演奏。
家園,生靈的故鄉,安頓疲憊的靈魂。
●匍匐在城市的胸口
我習慣這樣一種姿勢:匍匐在城市的胸口,意亂情迷。
沉沉的呼吸聲來自於城市狹小的肺葉。
清涼的風、彩蝶,都遠遠地逃離。
整個城市沒精打彩。她在一點點地遠離自然。一步一步地遠離純潔的呼喚。
我站在城市的心房,感受著她的心跳。並沉浸其中。
她有著節日的恣肆:川流不息的情感經曆,歡快的夜遊,狂噪的音樂,紛亂的舌尖,靈魂的傾軋。
太陽果隻在夢鄉,一遍遍地召喚。
匍匐在城市的胸口,我目眩神迷。
我隻看見,炊煙在流亡,隱隱的有著流亡的悲哀。雲彩很婉約,開放重重的彷徨。
塵土飛揚,激情碰撞,散發出世紀末的淒愴。
匍匐在城市的胸口,車輪從我的沉默裏無情地輾過。撕碎城市無窮的欲望。阻遏了心的跳蕩。
零度,原名陳茂慧,女,四川成都人。著有散文詩集《匍匐在城市胸口》等,曾參加第二屆全國青年散文詩筆會。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中國鐵路作家協會會員。現居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