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傷弓雁落羽 5.寶馬之亂
秋季的錫林郭勒草原，披上了淺黃色的秋裝，在陣陣秋風中起伏，與蒼茫的遠天相接，雖然沒了夏日的青翠，少了野花的點綴，卻更富有了粗獷感，別有一番情致。
額爾敦敖包山周圍，散落著點點蒙古包，仿佛群星捧月，卻沒有星群那麼密集。
敖包山下有一處建築，規模宏麗、莊嚴雄偉、雕刻精美、彩繪細膩，在風吹草低見牛羊的草原上格外醒目。那就是著名的貝子廟。
這座廟建於乾隆八年。由治旗貝子巴拉吉爾道爾吉和巴拉珠爾頓德布一世活佛一起主持興建，又因建在貝子旗，故稱貝子廟。
關於貝子廟還有個美麗的傳說。
巴拉珠爾頓德布活佛從西藏來到錫林郭勒草原，被如詩如畫的錫林河九曲灣陶醉，於是決定留下來不走了。草原上的牧民聽說從千裏之外的喇嘛教聖地來了位活佛，從四麵八方慕名而來，一時間香火日盛。
巴拉吉爾道爾吉貝子為表示對活佛的敬意，決定建一座大廟，請活佛選一處廟址。
活佛與貝子商議，決定按宗教慣例，在大興土木的前一年，分別在四麵的四座山前插四支箭，待來年春暖花開時以開黃花的那座山為廟址。
草原牧民焦急地盼望中，春風吹開了冰封的錫林河，碧綠的河水緩緩流向無垠的草原，滋潤著百花盛開。牧民們簇擁著活佛和貝子前去查看。插箭的四座山上，隻有額爾敦敖包山上開出了一朵金黃金黃的花。活佛激動地說:“這是長生天在喻示我眾!”於是就把廟建在了敖包山下。
貝子廟從初建到建成，燕家商號沒少出力，布施過好幾筆銀子，還多次從張家口和多倫等地為廟裏馱運磚瓦、石佛像、經卷。所謂，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巴拉吉爾道爾吉貝子和巴拉珠爾頓德布活佛的馬群隻賣給燕家商號。
巴拉吉爾道爾吉貝子旗下的馬群數量一多，就要適當地處理掉一批。這是為了減輕草牧場的壓力。
巴拉珠爾頓德布活佛的馬，都是牧民們給廟裏的布施，有小喇嘛輪流牧放，每年都要賣掉大半群，用來繼續完善大廟。
當然了，除了馬匹買賣，燕家商號在錫林郭勒草原還有很多買賣。
因為與貝子和活佛關係密切，燕家商號在貝子旗很是吃得開……
張貴和馬駿一行到達貝子旗後，先借個蒙古包住了一宿，第二天一早去拜見巴拉吉爾道爾吉貝子。
守門的蒙古兵進去請示後，很客氣地把他倆領進貝子的大帳。
巴拉吉爾道爾吉貝子剛用過早餐，正盤腿坐在炕頭喝奶茶，喝得滿臉淌汗，不時還吸著鼻煙壺，連連打著噴嚏。伺候他的丫頭又是遞毛巾，又是倒奶茶，忙得團團轉。
這位貝子身材髙大、體格強壯，即便是在他的蒙古族同胞中，也是特殊的威武雄健。雖然年過五旬，渾身依然散發著一股強悍之氣。
張貴一進門就用流利的蒙語問好:“紮，貝子爺，好嗎？身體安康吧，旗民幸福吧，五畜興旺吧？”
“紮，紮，好，好，托你的吉言！張外櫃，你也好吧？老朋友啦,好久也不來看我了，是我們錫林郭勒的羊肉不肥，還是奶茶不香？快，快，上坐，喝茶！”貝子很熱情地往炕上讓張貴。
張貴也不客氣，盤腿就上了炕，接過丫頭遞過的奶茶，一口氣喝了大半碗，這才抹著嘴說:“貝子爺，不是不來看您，是這條腿壞了，實在不方便出門了！”
貝子見他熟不拘禮，正高興。一聽這話，又為他難過起來，說：“老朋友，我也聽說啦，你差點兒命喪土匪手裏！那些可惡的土匪，比草原上的狼還凶殘!好在佛爺保佑，老朋友你吉人天相，還能來看我，我也就為你阿彌陀佛了！”
張貴忙謝過，又說:“這不嗎，燕東家去恰克圖了，今年的買賣，隻好派我這廢人來了！這是燕東家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貝子爺一定要賞臉收下！”說著，示意馬駿把捧著的禮物呈上去。
禮物是裝在錦盒裏的一對翡翠玉馬，昂首奮蹄，栩栩如生，是燕子軒費了很多心思弄到的，雖不是價值連城，卻也非常珍貴。
貝子愛不釋手地把玩半天，讓丫頭收起來，高興地摸著長須說：“燕東家的美意我領了！馬是現成的，今年我打算賣六百閃，活佛那兒也估摸差不多，想什麼時候趕走都行！就燕東家看上的那幾匹好馬，我和活佛也都給留著呢！不瞞你說，這幾匹好馬真就有人惦記，是你們包克圖常家商號的人，前兩天找過我，也找過活佛，價給得非常高！不過，讓我和活佛回絕了！我們蒙古人講究，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答應了燕東家，就不會變卦!”
張貴愣了愣，隨即眼珠一轉，忙說?/‘那我替我們東家謝謝貝子爺了！等拜見過活佛，我們就來趕馬！我帶來的幾個夥計都是半生手，麻煩貝子爺再給派幾個有經驗的牧馬人，等把馬群趕到包克圖，一定厚厚地打發回來！”
貝子爽朗地笑道:“這好說，牧馬人有的是，我給你派去幾個最好的！咱是老朋友了，貝子旗有什麼事兒，盡管來找我！”
張貴再三謝了，這才和馬駿告辭出來……
賈元和常萬勝在寶拉根烏拉山下的牧場轉悠。
這幾天，常萬勝著魔了一般，拉著賈元跑遍了貝子旗所有牧場，看遍了大小牧戶家的馬群，卻沒有一匹入眼的。不是沒有好馬，隻是都比不上貝子和活佛給燕家留的那幾匹寶馬良駒，怎麼也提不起購買的興致。
今天又是徒勞而返，明天再沒有牧場可轉了，常萬勝鬱悶之極，讓蒙古包主人擺上桌兒，切了一盤手把肉，硬拉著賈元喝酒。
幾杯酒下肚，常萬勝的舌頭就大了，嘴也沒有把門的了：“哥哥，你說這老蒙古怎麼都一根筋，越多給銀子越不賣馬，跟銀子有仇是怎的！”
賈元噓r一聲，壓低聲音說：“兄弟，說不得，這是蒙古族人的地盤，可別讓外邊的老家夥聽見！你不知道，這蒙古族人最講信用，既然答應了燕家，你就是搬過去銀山，人家也不會動心！要我說，兄弟，將就著買幾匹得了，也都是好馬！”
常萬勝搖搖頭說:“哥哥，那髙恒是何等人物，當朝國舅爺，常在皇上跟前，什麼寶物沒見過，眼皮子可高著呢！人家要的是寶馬良駒，說不定是為了孝敬皇上，可不敢隨便買幾匹糊弄！要說這幾天，咱哥倆轉遍了貝子旗，也就是最先看的貝子的雪點雕、赤花鷹和大宛騮，還有活佛的紅玉座、淩昆白和如意驄，才是真正的寶馬良駒！可惜便宜燕家了！”
賈元笑道:“兄弟，你還是不甘心，是不是？”
常萬勝拍著桌子說:“哥哥，兄弟我能甘心嗎？要有這幾閃寶馬良駒，保準兒哄得高恒心花怒放，兄弟這官兒自然就當上了！”
賈元微微冷笑，讓常萬勝把頭湊過來，附在他耳邊說:“兄弟，常大哥再三交代，務必幫你買到好馬，哥哥怎麼也不能讓你歡喜而來、失望而歸！要不，咱這麼辦！趁個黑天兒，把這幾匹馬偷走，連銀子都省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