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初涉江湖、非典型煤老板(3 / 3)

我做了差不多八個月所謂的煤炭生意,在這期間,我不斷的向自己發問:這樣做生意有意義嗎。在這所謂的生意中,我不外也就是一個剝削者的角色。有我不多,無我不少,我找不到自己存在的價值。

當這種質疑越來越厲害之時。有一天,我向父親開口了:

“爸爸,我不想做煤炭生意了。”

“為什麼呢?”父親有些疑惑且吃驚地問。

“因為我每次出去談生意,旁邊的人總會介紹:這個,是曾經理的兒了,而不是首先說,這位,叫曾興濤。”

我有些悲壯的繼續說: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

父親沉吟著,我想他此時多少有些驕傲的情緒,一如當年看到我和姐姐兩個人的名字,同時赫然出現在縣政府門口的招工紅榜上那瞬間。至少,他會覺得自己的孩子有強烈的獨立意識。母親在旁邊搭話了:

“不做就不做吧,跟著煤車也挺危險的。”

那個為了會車而將木板搭在懸崖間讓車輪懸空的故事,我早津津有味的給一家人講過。母親聽到這故事當天就罵父親快想辦法將我茶廠的工人指標運作到縣城裏來。如今聽說我不想做這個了,也正不想勉強。

“那你準備做什麼呢?”父母問我。

“還沒想好,我自己慢慢想辦法吧,做煤炭生意掙了一兩萬元錢,看能做點其它事情不。”

“你茶廠那個指標我們慢慢找關係,看能不能弄到城裏來,那你自己先安排吧,反正年齡也還不大。”

我就這樣告別了煤炭生意。告別的原因主要是自尊心和對“社會不該是這樣”的疑問,在今後的生命中,我時常會發出“社會不該是這樣、我不應該是這樣。”的疑問,這樣的疑問會“害”了我,讓我很難去適應那些早就是約定俗成的社會規則。

今後的生活,我一直都是一個生意人,但“社會不該是這樣。”的想法讓我討厭利用關係去做生意。這注定我成不了好的生意人。

真正的現實是:社會其實就應當是這樣的,你有關係,你就應當去利用。18、19歲時的我,有父親的一些關係,我完全可以借此深化我的煤炭生意,甚至在合適的時候,可以以人合夥或是自己單獨開一個煤窯。運氣好的話,在後來煤炭價格像火箭般竄到天上之時,成為一個土老肥。如果我不那麼愛感歎“社會不應當是這樣!”,那麼我所走的人生路將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但我選擇了離開,我想自己脫離父親的蔭護去打開另一番天地。

我帶著做煤炭生意掙下的15000元,開始投入江湖尋找我所謂的生意機會。但19歲的年紀,有了錢在手上,看到街頭飛馳而過的摩托車,我蠢蠢欲動了。

好友張亮也沒考上大學,畢業後他開始學修摩托車,因為當學徒修車時發生了小小的工傷,和店主兼師傅沒有談妥補償的價格而離開了摩托車修理店。

那天他正在一個建築工地幫親戚修房子。

我在街上向工地上的他吼:

“亮娃子,亮兒,張亮,我找你有事,快下來。”

他應聲下來了。

“什麼事?”他擦著工地上滿臉的汗漬問我。

“走,和我到重.慶去,去幫我買部摩托車回來。”

“真的?”他顯然有些吃驚和興奮,他學了一年修摩托。對摩托的興趣遠大於修房子。

興奮感趨使他甚至隻是叫工地上的親友轉告父母:他和一個同學到重.慶買摩托去了。便和我一起踏上了南下的火車。

和上次騎自行車到重慶相比不同,如今的我多了一年的社會經曆,更重要的是,我現在是‘有錢人了’。

縣城雖也有摩托車賣,但如果是在重.慶廠家外麵的經銷商處買,大約會便宜10%。我們來到了重.慶嘉陵廠的外麵,經過一場討價還價。在一家經銷商花了大約9000多元錢買了輛灰白色的‘嘉陵125’,然後我們買了張地圖,張亮就拉著我朝我們縣城方向上路了。

真的青春無敵。當‘嘉陵125’騎出重.慶主城區,騎上人煙漸漸有些稀少的公路後,張亮就開始當起我的師傅,一路教我如何騎摩托車了。我們那時甚至不知道騎摩托車也需要駕照,一路向著大巴山,邊學邊趕路。兩天後回到了家。

經過這次經曆,張亮明白了摩托車才是他的真愛,從重慶回來後沒多久,他的小摩托車修理店在爺爺奶奶(他的父母在遙遠的四.川中部一個縣城的農村。)的資助下開張了,對我而言的好處便是,我的“125”隻要有什麼問題,便立馬扔在他那兒,就會輕鬆搞定。

張亮後來不斷擴大他的摩托車修理規模,多年後,成長為我們縣城比較大的摩托車修理店,然後他繼續擴張,開始經銷摩托,並成為我們縣城整個摩托車行業中的知名人物。為此,他一直感謝當年和我一起去重慶的這趟經曆。

那年頭汽車還隻是少數人的專利,即便這樣的摩托在縣城也算得高檔奢侈品了。當酷酷的頭盔和有些質地的手套戴上後,我騎著它,在右手推動油門時發動機的轟鳴聲中,在突然一個略會碾起些灰塵的急刹中,19歲的年紀,我有時候會飄飄然的覺得自己也算是個小小的成功人士、或是有那麼點酷的帥哥(雖然我的長相隻能算是普通)。

我偶爾會想到胡靜,此時她正跟著自己開客車的父親跑車售票。雖然我們不明不白的不再來往了,沒有什麼傷害,也沒有多少傷感。

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會想到羅琦。羅琦的家在城區內,聽同學說她已經在一個單位上班了,騎摩托車時會經常路過她家,每次路過,我的心裏總會有些激動。

有一次,我路過那兒,把摩托車停下,坐在上麵,一支腳蹬在街沿作為支撐。

突然看見羅琦從我前麵走過來。她還是那麼美若天仙,出社會一年多了,穿著打扮更多了一些成熟的味道。她慢慢朝我這方向走來,我的心不停跳著,她從我身旁走過,朝我看了兩眼,我的頭已經捌向正前方,避開了她的眼神。

她好像想叫我,但最終還是有些狐疑的走開了。我正戴著頭盔,穿著打扮也同高中有些區別了,我想她是看不出這個騎著摩托車的“帥哥”是她曾今的同桌。不然,她還是會一如既往平靜的叫我一聲老同學或是直呼我名字吧?

這是我和她這一生最後一次見麵,直至大約一年後我離開老家縣城,沒再看到過她。最終我還是帶著這個沒有人知道的秘密離開了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