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3)

景德十八年冬,殷都城大雪紛飛,北方的民居比較堅固,但那屋簷上厚厚的雪層使房子看起來脆弱不堪,殷都城的老人們都說這是太和王朝建國百年來最大的一場雪。

太傅府邸,月昏園一隅,梅花開得正盛,絲絲縷縷的暗香夾著雪的冰冷格外沁人心脾,紅梅白雪,畫麵簡潔唯美。太傅獨女南蘇瑾著一身雪貂披風,整個人似乎與大雪融為一體,頸項上簇攏著白色毛皮圍脖,襯托得一張臉愈發小巧精致,隻是眉心略皺,琥珀色的眼眸盯著一樹寒梅,思緒實則在神遊。像是下了什麼重大決定,披風下捧著手爐的玉指不自主地收緊,指尖因用力而泛起紅色,仿佛要滴出血來,眉眼間的掙紮之色漸漸被一抹堅定取代。

“小姐,外麵風這麼大,可仔細別得了風寒,再幾日便是大喜日子,若出了什麼……”荷煙邊說邊小跑過來,一心急出口就快了,忽然意識到自己多話了,忙住了嘴,靜靜佇立在南蘇瑾身後,拿眼悄悄瞅了下主子,見她麵色正常才小心翼翼地開口:“小姐,回屋吧,外麵風大。”

“嗯。”她淡淡應了,轉身便往屋裏去。

荷煙望著南蘇瑾淡然的表情,心中無力一歎。一個月前宮裏忽然下了一道聖旨,將太傅之女指給三皇子司空夙,並且在一個月後完婚,這道旨意下的突然而又倉促,所有人都很詫異。向來性子溫和,情緒內斂的小姐破天荒地在老爺和夫人麵前訝然失態,回房後更是惱地砸了最愛的一個杯子。這一個月來下人們都戰戰兢兢的。倒不是說南蘇瑾會遷怒他人,隻是周身冷氣四溢,旁人難以近身,單是一道冷冰冰暗含不豫的眼神就足以卻人千裏。

房內生著火爐,暖氣,檀香在房中繚繞,與外麵的冰天雪地儼然兩個世界。南蘇瑾遣退了荷煙和凝竹,一個人倚著梳妝台,手中摩挲著一塊玉佩,玉佩色澤瑩潤,材質上乘,係著玉佩的瓔珞有些發白磨損,顯然被人多次拿在手裏撫摸。

“阿昭,我恐怕…等不了了。”眼前浮現出一張年輕俊朗的臉,劍眉總因燦爛笑容高高挑起,像是振翅高飛的鳥,輕快愉悅。

父親南懷風離京十七年,一年半前被召回殷都,老太傅病逝,爹爹便接任太傅一職。隻是這奇怪得緊,太和朝選太子太傅向來由前任太傅及幾位老臣推選,再由皇帝定奪,且大多長期在殷都為官。南懷風之前十七年都在遠離京都的江南任刺史,雖說十七年前南家是殷都大家,可那早已是過去的輝煌,十幾年的遠離以及南懷風的無意聯絡,南家在殷都早已人脈稀疏。顯然此番任命乃皇上繞過一番重臣所下。回京聖旨一下,南懷風的臉色就極其難看,沒有半分喜悅。南蘇瑾雖然並不清楚當年離京的原因,但知道父親無意於榮華富貴,此番召回和任命處處透著古怪,南家已無當年盛勢,必須步步小心。所以即使再不願,聖旨也不可違。

“小姐,南海紅珊瑚到了,夫人讓您去瞧瞧。”凝竹進來輕聲說道。

庫房內,通體紅色的珊瑚被栽在赭色的瓷盆裏,光照下晶瑩剔透,流光溢彩,似一株紅瑪瑙雕成的樹。

“這珊瑚看著就是上品,怕是費了不少工夫。”南蘇瑾輕輕撫著珊瑚的枝幹,淺笑著向一旁的南夫人黎月蓉說道。

“我女兒的終身大事,嫁妝自然是要最好的。瑾兒,你看看還缺什麼,隻管跟娘講。”

抬頭掃視了一遍,偌大的庫房內放滿了采購的嫁妝,大到梨木的鳳穿牡丹四柱床,小到瑪瑙耳環、金玉步搖。

“夠多了,女兒這下可有萬貫私房錢了呢。娘親,這些日子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娘什麼也做不了,隻能讓你嫁的風光些,其他什麼也做不了……你…你也別怨你爹爹,他進過宮了,可聖上金口玉言,怎能改。可帝王家……”黎月蓉不禁哽咽。

“與皇家結親,高興還來不及,女兒怎會怨。娘,女兒知道你舍不得,可我總得嫁人的。”南蘇瑾忙安撫道。

周圍站了幾個下人,黎月蓉自知差點失言,幸好南素蘇瑾接得快,否則一些話被有心人聽去免不了麻煩。看著如此聰慧的女兒,不由心下澀然,女兒本應該嫁更好的人,會體貼她的人…。

從庫房出來,走在長廊上,北風穿廊而過,刮得人臉生疼。習慣了南方的和風細雨,麵對這北方的凜冽,她隻得攏緊了披風,昂著頭迎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