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蔡九一邊聊,一段段文字似乎也浮現在張瀚的腦海之中:“凡鐵爐以鹽做造,和泥砌成,其爐多傍山為之,或用巨木匡圍,塑造鹽泥,窮月之力不容造次,鹽泥有隙,盡棄全功。凡鐵一爐載二千斤,或用木柴,或用煤炭,或用木炭,南北各從其便。扇爐風扇必用四人,六人帶拽,土化成鐵之後,從腰孔流出,爐孔先用泥塞。每旦晝六時,一時出鐵一陀。既出,既叉泥塞,鼓風再熔。”
蔡九就是扇爐子的,四個人扇,六個人拉著皮帶幫忙,晝夜不停,光是扇風的就得十人一班,另外需要大量的人手,從用鹽泥打造框架立爐子,然後薪柴木炭需要人取,運送礦泥也是重體力活,每日需要用的糧食豆料也要專人運送,出鐵之後還要煉取雜質,然後熔成鐵錠,然後運輸而出,各地鐵的價格不一,在產地和地區的售價也是不同,閩鐵在產地隻有幾分銀子一斤,到南方就得值五分以上,在新平堡等九邊地方,上好閩鐵一斤就得一錢以上,萬斤閩鐵千斤銀,這個價格已經很昂貴,利潤也是極高了。
張瀚盤算的倒不是閩鐵,閩鐵他也用,鏢師們的兵器和火銃都是買的閩鐵打造出來,本地不夠,大同有的是,宣府一帶賣閩鐵的也多,就算普通的邊軍不用,將領和家丁們都是要用的,北鐵用煤炭燒煉而成,雜質太多,鐵的質量很一般,晉鐵就是北鐵的代表之一,畢竟晉北有鐵礦,煤多的用不完,所以煉鐵也是很普遍的行當,隻是晉鐵多用來打造營兵和衛所用的武器,或是打製鎧甲,真正精兵用的兵器是不會用晉鐵來打造的。張瀚感興趣的不是兵器,打兵器買閩鐵就夠用了,他感興趣的是製成各式鐵器,馬掌,鐵鍋,鐵鏟,需要用鐵的地方太多了,這個時代的鐵幾年時間就氧化了,民間用鐵量很大,如果自己擁有幾個爐子,一年出幾十萬斤鐵,打製成各式用具,這是一個很不錯的財路,一年十萬八萬的銀子是可以賺到手的,要緊的是走私通路一通,鐵具的需求量是有多少出多少,晉鐵的質量一般,其實也不大擔心被蒙古人或女真人拿去打製兵器……當然,若是真能打製兵器更好,這就意味著銷量大增,和民間器物相比,肯定是能製兵器的好鐵更昂貴,利潤更高,而且煉出多少銷出多少。
“蔡九,你的這一身本領丟了可惜,你哥在我這裏責任很重,離身不得,如果我在靈丘起爐子,你願意回去替我管著那一攤麼?當了爐,月錢比掌櫃還高些,手下幾百人都歸你管,比在這裏幫著打馬掌強一百倍,不過,得看你願不願意!”
蔡九年紀不大不,大約二十五六,若是曆練早的晉商子弟,這個年紀也能當掌櫃了,蔡九十幾歲就上山燒爐,二十不到下山和老蔡成了遊民,看著木訥老實,其實經驗很豐富了,就是性格有些綿軟,張瀚得先問他願不願意,若是不願,那就扶也扶不起來。
“東主……”蔡九漲紅了臉,有些拿不定主意,他想回頭看老蔡,張瀚卻盯著他不放,叫他沒法轉頭,想了又想,蔡九道:“爐這等事,人原本做夢也沒想過,但如果少東主信的及人,人願意去試試。隻有一宗,上山開爐出鐵,一定要壓的住陣腳,不然的話,那些鄉紳不,光是村裏的地痞就很難招架。”
開爐出鐵,出來的其實也是銀子,被敲詐是難免的事。
靈丘那邊,鄭國昌和麻承恩都插不上手,那裏不是軍衛,屬於山西布政使司管轄範圍,當然,山西巡撫也管著,這兩邊暫時張瀚都沒有硬實的關係,好在有蒲州張家可以幫一下忙,張瀚打算寫信給三叔公,這事叫張學曾幫忙和地方官打個招呼,另外就是等張全昌上任,有山西鎮總兵這個硬招牌,靈丘那邊就穩住了。
張瀚接著道:“士紳那個層麵的事你不必操心,我會著人打點。地痞無賴,你帶著的人是死人?給你們兵器帶著,來鬧事的放開手打,不要怕打死人,反正有人兜著,不會叫你去吃掛落。”
蔡九心裏是有些害怕和緊張,這年頭開礦確實得靠打,鐵礦還算好,若是銀礦和銅礦,甚至是金礦,不打死人是不會爭出來高低上下的,就算是靈丘的鐵礦,立一個爐子,不打幾次架是立不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