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張瀚沒有能舒舒服服的過年,年前果然有巡撫衙門的差役帶著牌票下來,韓畦這個新上任的巡撫到任沒幾就是召見張瀚,是要張瀚這個巡檢去大同府述職……這當然不懷好意,不過張瀚回絕的理由也是無可挑剔……人不在,帶著兵進大山剿匪去了,隔著幾百裏地,又在深山裏,音信不通,談不上不聽憲令,總不能叫人飛進山去找?
巡撫衙門的差役差的跳腳,一邊派人回大同回話,一邊有人在李莊坐等,但張瀚就是在山裏不出來,憑誰也拿他沒有法子……這件事傳聞甚廣,漸漸的張瀚因靈丘鐵場的事與巡撫交惡的過往也被人翻了出來,事涉張瀚這個風頭很勁的巡檢兼豪商,還有剛剛上任的新巡撫,一時間成了所有人嘴裏都很關切的話題……人們議論的當然不是張瀚能鬥跨巡撫,而是張瀚能躲多久……所有人都相信,最多再過一兩個月,張瀚在山裏熬不下去,遲早還是得出來,到時候巡撫是怎麼個章程,是要財還是要命,光是這一點就足夠叫人很是爭論一陣子了。
……
張彥宏和蔣大臨兩人共坐在馬車裏,心裏都是感覺十分慶幸。
他們在大半年前因為和範家合作而被迫退出商會,後來範家失敗,不少人嘲笑他們,這兩人也暗自後悔,退出商會之後,他們的收糧價變高,出貨價變低……範家越來越沒銀子,買糧的本錢也越來越少,到後來不僅是出貨價低的問題,而是範家開始拖欠,後來壓根就不收糧了……到這時這兩人為的退會的人才是慌了,張瀚手麵通,附近的十幾個州縣和軍衛都是由和裕升主導,馬人為的大商人還在會裏,糧價就是和裕升了算,收不收也是他們了算,這些退會的人開始求爺爺告奶奶,上個月好不容易動了馬人,請老馬代為項,他們認打也認罰,隻要由得他們重新入會,一切都是好。
這時這些人才隱隱感覺到這商會的厲害,等於是把持了大同一帶的所有的糧價,包括收購和銷售的渠道都被商會控製了,而靈丘的商會已經成了股本製,不僅是價格一體,還包括礦工的工錢,成本核算,技術共享,還有護礦的商團招募和訓練,這些也都被和裕升控製起來了,這些事蔣大臨和張彥宏也都清楚,他們感覺成衛這邊的商會也慢慢在往這樣的路上走……要緊的就是馬人和幾個大商人都很配合,他們在張瀚和範永鬥的商戰中並未吃虧,張瀚並沒有拿他們當炮灰使,相反這一年來大家都賺了不少銀子,和裕升的實力水漲船高,而馬人他們就跟的越緊,相形之下,蔣大臨他們掉隊了。
“這下好。”蔣大臨看著年節時的街景,感覺心裏一陣陣的輕鬆舒爽,他樂不可支的向張彥宏道:“巡撫軍門要對付的人,他能好的了?不要他躲這一陣子就算了,他能躲一輩子?人躲了,和裕升往哪躲?”
“就是這個理!”張彥宏也笑道:“這半年來咱們被踩在泥底,人人都避之不及,都咱們瞎了心和範永鬥混,惡了張瀚,結果被人趕出來,現在瞧瞧,到底還是咱們有先見之明。”
蔣大臨惡聲惡氣的道:“我倒是想瞧瞧,一會子馬人的臉色如何。”
“倒不必太過份。”張彥宏道:“老馬畢竟是舉人,成衛和鎮虜衛這兩個衛也沒幾個舉人,老馬行事也公道,如果他退出商會,仍然可以當咱們的主心骨。有什麼事,仍然可以商量著辦。”
“起來,近來白榜催逼的越急了。”蔣大臨道:“咱們的麵子,也是快罩不住了。”
他們這些糧商家族雖然有幾個秀才,但家族沒有進士出身的官員,最多出過舉人一類,門口沒有石牌坊,公人衙役也就不怎麼把他們放在心上,近年來朝廷分兩批次加了一次遼餉,官麵上的黃榜加的不多,但地方官員借口火耗和雜費增加,在白榜上大肆增添份額,不要普通的百姓,就是他們這些中地主和商人也漸漸頂不住勁,加上年成不好,糧價居高不下,又有商戰之事,越有青黃不接之感了。
“韓撫軍雖然針對張瀚,令我們大舒口氣,然而他加征白榜,催逼很急,也是令人頭疼的很啊。”
“巡撫並不直接臨民,到底還是大同府,各州、縣,各衛的事。”
“這是老兄幼稚了,若不是巡撫軍門在上改弦更張,底下這些人如何能自專。巡撫加兩分,州府再加兩分,縣、衛再加兩分,師爺和胥吏再加三分,衙差和幫閑再加一分,可不是加了十成,甚至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