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食鹽和油脂攝入是嚴重不足,以雜糧果腹的人們一旦麵臨饑荒,很快就會瘦成一個骷髏模樣的生物,在這個時代,一個成年男子一最少需要吃三斤以上的主食才能維持體能,並且用攝入不足的熱量來維持勞作,賺取養活家人的收入。一旦遇到荒年,很多普通的家庭毫無儲備,很多人一旦開始挨餓就會迅速幹癟下去,在短時間內就會死於營養不良。
事實上就算是進入二十世紀乃至二十一世紀,饑荒仍然是困擾人類的一大難題,在富裕地方的人們可以隨意浪費食物,但在窮困地方的人們則死於饑餓,這是一種殘酷的笑話,叫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就如眼下這樣,江南地方最普通的人也能獲得相當多的肉食和魚類來獲取蛋白質,糧食也以吃精糧為主,但在西北地方,人們能用糜子或高粱來果腹已經不錯了,很多地方是更粗劣的雜糧,在後世連喂豬都不用的東西在這個時代就是人們的主食。
而一場災就可能叫人們連雜糧都吃不上,徐光啟是一個有見識的人,他的荒卷就是為了盡可能的幫助這些隨時可能陷入滅頂之災的北方貧民。
但和他的農書一樣,雖然名聲很大,願意在這種事上下功夫的人還是極少,如果有少數人對此感興趣,徐光啟隻會感覺欣慰,並且願意盡力幫助對方。
當然,徐光啟也完全明白,他的幫助等於杯水車薪,他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大明北方的居民往著無底的深淵狂奔,而駕駛大明這輛馬車的馭車們還在感覺良好,絲毫不曾感覺到真正的危機已經降臨。
徐光啟終於忍不住道:“吾恐季氏之憂,在蕭牆之內。”
“老師何意?”孫元化沉吟著道:“老師的意思是,今日的憂患不在東虜,也不是和記,而是大明自身?”
“是的。”徐光啟這一次對弟子的表現相當滿意,他點頭道:“這幾個月,你的師兄弟和南堂的傳教士們一起在西北地方調查,還有河南地方。近十年來,最少有過百個州縣受災,各地的情況都相當的惡劣。南堂的傳教士們認為,大規模的流民暴亂或是造反都是迫在眉睫了!”
“不會這麼糟糕吧?”孫元化麵色有些蒼白的道:“朝廷不是對災區有免賦和賑濟嗎?”
“杯水車薪,勉強使地方官府和士紳跟著朝廷的腳步走做些表麵功夫,安撫人心耳。”徐光啟道:“但你要想想,朝廷用度繁多,現在勉強夠敷衍而已,一旦再出什麼大事,必定會捉襟見肘,到時候遼餉之外,再開征新的賦稅,民間如何能夠承擔?現在已經是堆起柴山,就等著有人點火了。一旦火起,則勢必燎原,無人可以再將這大火撲滅。王朝傾覆,無非就是官、逼、民、反這四個字,大明的財賦不足,度支失衡,弊病深入肌裏,無藥可醫。就算想治都不知道從何處下手,更何況根本無人想出手醫治呢。”
遼餉是神宗年間開征,除貴州等少數地方之外,全國所有的田畝加征銀子九厘,合計多收五百二十萬零六十二兩,這是遼事一起之後,舉朝之內包括神宗皇帝自己發覺無錢可用,遼鎮已經衰朽不堪,不管是鎧甲兵仗還是兵員戰馬都是奇缺的情形之下,不得不頭痛醫頭的救急之舉。
按理來是在四十八年停征,但在啟年間遼餉不僅沒有停征反而東林和閹黨都又加征了關稅和行鹽等雜項商稅銀,啟年間的商稅也大幅度增加,民間的壓力相當沉重。在崇禎早年停征過一些雜項銀,但很快又重新征收,不僅如此,崇禎年間還加征了剿餉和練餉,不加征則無銀可用,加征則又把大量的地主和自耕農階層推到了造反農民的一邊,使北方更加空心化,南方也滋生了大量的不滿。
當王朝覆滅時,除了少數的勳貴和太監之外,所有階層都站在曾經擁護的王朝的對立麵,這才是不管大順的進軍或是滿清的南下都相當順利的最主要的原因。
要知道清軍並不強大,西征的阿濟格所部三萬人,多鐸部才兩萬人。
“況且……”徐光啟壓低聲音道:“近年來也是由於和記在山西等地收羅了大量的流民,不少流民都被他們招到草原上種地或是當兵去了。據南堂的人,最少有十幾二十萬人之多。”
孫元化瞠目道:“怪不得皇上要把地方督撫和兵備道都換掉,還要加派巡按禦史,這成何體統,地方上居然不上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