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千音望著窗外戲台睃了幾眼,轉對他說道:“先生你看,人們築起樓台,淡妝粉飾,拋閃現實之中的風物,單演身外若即若離之事,可是為了揭發對真實環境的不滿意?”沈煙初看她雖心腹疑惑,卻麵對著勾欄之地神情陶醉,仿佛徜徉在斜日春暉裏,因答道:“戲文所演不過都是虛構,敢是因為種種困惑、失落情緒無法得到排遣,才會將感情傾注在縹緲的事情上吧。”
“那,先生身上可有發生過令人困惑,失落,抑或經受打擊的事情?”
他始料不到她會突然拋擲這個問題,語塞半晌後婉言答道:“曾經承天運所使,命軌陡然改弦,但後來的生活遭際卻也使人耽溺其中,總覺得福禍相伏,漸漸忘了這是不幸還是幸運。”
千音十分了解他的性情,知他善斂心跡,麵上卻是怡然閑適,少與外人剖露情感,便也擺出一副釋懷的模樣,吟道:
“庭院自有芳菲色,
閑靜開落不慕春。”
這時忽聽見樓下一陣熙攘,是酒樓掌櫃招呼客人的聲音,漸隨腳步聲越發臨近,卻正是步香塵和劍薰二人,步香塵剛站定在梯口,便看見千音正倚坐在窗欞邊,箭步朝她方向走過去,笑道:“姐姐可真是有緣呢。”
慕容千音也覺得緣分不淺,來伽霖鎮不過幾日,算與他相見次數最多了,而劍薰與她更是相知甚歡,一見麵便交談起來。
想是已經熟稔的緣故,眼見步香塵卻有喧賓奪主的樣子,徑自從別處搬來兩張椅子,兩人圍著桌子坐定下來,饒是這梨木方桌夠大,不然還真顯得局促。
步香塵坐在臨近煙初的位置上,將腰間天星劍別在一旁,目光審視打量,卻見他朗目疏眉,氣度翩然,溫潤如玉,像極他眼中孵化出來的侯門公子,他自歎不如,便先對千音問道:“姐姐,這位兄台是誰呀?”
千音神采煥然,答道:“沈—煙—初,這是我家先生。”說罷便介紹他們相互認識,仿佛在跟人炫耀一件榮譽備至的事,沈煙初佯裝沒有聽見。
步香塵驚愕不迭,忙扶了扶下頜擺出十分詫異,“你有說在本鎮尚無親朋,怎麼突然就認了一位先生,看這位先生長的利落,觀察麵相就讓人覺得溫暖可親,應該是位侯門繡戶的公子吧。”
沈煙初才擔心出言不便,沒承想話題偏就發端在自己身上,他再不方便置若罔聞,從容間應聲道:“我便是你這位千音姐姐的……遠房親戚,不期相遇,料難割舍,才偕行到此。”
千音依然黠慧含笑,她與劍薰麵上交談,心思全然鋪在他身上,步香塵聽到此話更是滿心歡喜,直欲攜他手以示親熱,不想對方盈盈閃避,自己卻著了個空,恍然間醒悟此舉真是大大的失態,便訕訕道:“我與姐姐也甚為熟稔,如此大家便也就不遑多禮了。”甫一言畢,他又兀自惆悵起來,“我好以溫玉自審,直見到沈公子才自慚形穢,哂我既無玉的外表,也無其涵養,身上戴這個玩意有什麼用,真是愧怍不堪了。”說著便將天星劍解下,擲在桌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