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大雨歸人(1 / 2)

慕驚年換上一身潔白袍子,提著食盒進了監察司地牢。地牢隻有四個半丈方圓的透光井,微弱冬陽艱難透過雪幕灑落進地牢,隻有些許光亮,卻倍增寒氣。

慕驚年走到王羊所在地牢旁,輕輕放下食盒。王羊昏睡在一堆暗紅雜草中,蓬頭垢麵看不清神情,空氣中彌漫潮濕黴味略帶絲絲血腥,慕驚年輕歎一口氣,他也同情王羊身為庶子的坎坷經曆,可既然被裹挾進了這場沒有硝煙的血戰,誰又能全身而退?

慕驚年勁氣一拍玄鐵柵欄,發出一聲巨響,在昏暗陰森的地牢中回響更甚,昏睡了很久的王羊被強行震醒,胡亂抹去眼角的汙垢,隻覺五髒六腑說不出的難受,喉嚨中濃重血腥味嗆得他眼淚直流,雙頰被慕驚年抽得腫痕還沒消散,青紫斑斑。他勉強睜眼,看見一身素淨白袍的慕驚年站在鐵柵欄前,一臉憐憫地看著他,他心中湧起一股屈辱與憤怒,成為蠻人的階下囚,自以為可以安身立命的王家居然是殺害母親的仇人,讓他原本有些偏激乖戾的性格變得更加扭曲,雙眼中滿是瘋狂。

慕驚年也不願再出言相激,打開牢門後,將食盒放在他身前,低眸道:“我自荒原而來,中原上下舉目無親。你生在中土,長在故鄉,如今境遇,與我有何不同?這是監察司龍庭司腰牌,生死富貴一念間,好自思量。”王羊死死盯著慕驚年,仿佛要將這個一手毀去他安寧的混賬死死記在腦海中,沉默不語,隻是牙關緊咬,吱吱作響。

慕驚年轉身要離開時想起了些什麼,輕聲說道:“你母親的屍骨被丟在劍南荒野上,一個過路的老農好心將其收殮下葬,在劍南霧崩山南麵的十裏亭,碑文是‘無名氏’,你應該認得出來。”說完後,緩緩離開地牢。王羊抬起頭,眼中神情複雜至極,悔恨不甘怨毒憤怒,最終歸為平靜,他粗糙地整理一番,將龍庭司令牌藏入懷中,打開食盒大口大口地吞咽,麵容猙獰,猶如擇人而噬的活饕餮。

慕驚年離開地牢後,成京開始下起大雨,天色如濃重墨塊層層疊疊,他後頭看了看地牢,然後回到監察司閣樓。閣樓內依舊溫暖平靜,慕驚年燒壺熱水煮茶,茶香氤氳在房中不散,慕驚年透過厚重雨幕遠眺,心有所思。

再有三月即將北上回族,穿山越嶺路過數十個州郡,數百個城池軍鎮,直達鎮北城,再與等候依舊的三千白熊重騎順著萬佛窟方向繞一個大圓,穿過一片廣袤草原之後,再翻過北疆第一雄峰封敕山,能夠看見蠻人生活的無盡荒原。封敕山向來有許多西域遊僧在那安身立命,傳習小乘佛法與遊吟佛經,雖然紅教黃教駁雜不堪,遊僧更是魚龍混雜,但佛教確實封敕山方圓千裏的唯一信仰,慕驚年來時若不是族中高手引開幾尊仇視蠻人的金剛法王,慕驚年說不定早埋骨在封敕山中。想到此處慕驚年眼神微冷,對於光頭禿驢他半點好感也無,什麼慈悲為懷,別人不知,身為蠻族少主對於當年秘史一清二楚,紅教黃教之爭再過激烈不過就是演戲給外人看個熱鬧,追溯本源,還不是當年珈藍寺留下鎮守蠻人的看門狗!慕驚年低頭飲茶,全身氣機流轉,杯中濃茶輕輕顫動,苦澀滿口。

京畿府知府伏貫回到書房中後,遣退所有下人,一個人坐在花梨盤根太師椅上,胖而短的手指輕輕地敲擊扶手,彌勒佛般的胖臉上浮現陰狠的神情。早朝上的風雲詭譎他雖然看得清楚,卻沒有那個能力去摻和一腳,但他心裏清楚地很,當今天子是一個何等雄主,胸襟寬廣能容天下,平時懶散和善隻是天子不願與自作聰明的百官計較而已。那些觸及陛下逆鱗的人,早就被罷黜到南疆毒瘴蛇蟲叢生之地,日日嘔血上奏以求重回中土,可曾有一人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