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懷心事(1 / 1)

遲峰突圍時天已見亮,葛昀的坐騎因為是棕黃色,與他人的都不同,被河羅兵給盯上了,於是追著葛昀的衛隊打,幾支冷箭射來,正中葛昀坐騎的麵門,葛昀胯下的追雲馬應聲而倒,葛昀一時也方寸大亂,幾近絕望。幸得遲峰從旁殺來,急忙下馬把驚慌的葛昀扶住。情急之下,遲峰把自己的馬讓給葛昀,葛昀翻身上馬,回身道:“你怎麼辦?”

遲峰仰頭答道:“生死各安天命,元帥保重就是。”說罷抹了抹臉上的血跡。

葛昀歎了口氣,不再遲疑,趕緊縱馬突圍,很快沒了蹤影。此時戰場上還剩遲峰與仲平各自率部與河羅兵亂戰在一起,二人都前途未卜,生死難料……亂世中,光是求生一項,便已經千難萬難,縱使這些位極人臣,風光無限的元帥將軍,也不過求著留一口氣,回到故鄉而已。

疾馳的葛昀率殘兵終於進了光州城,見到守城將官杜桐,劈頭便問:“明知前方有戰事!何以不援?”旁邊幾位將官都不敢說話,默然不語,盛怒之下的葛昀隨即抽了一位將官的佩劍,順手一劍砍下去,立時結果了一位副將的性命,頓時鮮血直噴。眾人毛骨悚然,嚇得全部跪在地上請罪。

葛昀也平複了一下心情,坐到堂上,說道:“爾等身負皇命,為天守邊,怎能隻顧個人的生死!同是袍澤,你們這樣坐觀成敗,還算是人嗎!”葛昀幾乎在咆哮。

又訓斥幾句以後,葛昀詢問了一下光州城內的兵馬數量,糧草儲備,總算稍稍安定下來,於是急調光州的部分守軍去接應北邊的華軍,希望至少接回幾位將軍。另外,葛昀又向周邊派出斥候,想要搜尋一些突圍敗兵的下落。剩下還有件更重要的事已是不得不辦,令葛昀憂心忡忡——當初自己在雲門城時上奏陛下的軍報,雖說是權宜之計,但終歸還是謊報軍情,如果鎮北關的吳俊山知道了實情,搶先上疏陛下,那自己非但要擔下前方戰敗的罪過,又得加上謊報軍情的重罪,後果相當不堪,戎馬半生,要是躲過了馬革裹屍,反倒要身敗名裂,那真是得不償失。

幾天後,往北派出接應的兵馬還沒動靜,向周邊派出的斥候倒是給葛昀稟報了探得的消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條就是東路軍林允貞部已於幾天前安全到達鎮北關。這消息對於葛昀而言真是喜憂參半,他也顧不得前些天的鞍馬勞頓,決定立即啟程,隻帶了少數兵馬作為護衛,輕裝簡從,快馬趕往鎮北關。

其實,擔心欺君之罪的何止葛昀,早早來到鎮北關的林允貞也是寢食難安。自他入城後,便在思索這件事,他萬分後悔當時逞能,妄自談論上奏朝廷的軍報,倘若老帥真按他說的秉筆,到時候欺君的罪名下來,他自己也是在劫難逃。思來想去沒辦法,他隻能閉門謝客,誰也不見,而且下令部屬都隻能在城內的客軍營帳內活動,帳外還派兵守衛,內外斷絕溝通,以此拖延時日,等待北方的戰事結果。可眼看著幾天就這麼過去了,到底如何脫罪,他至今一籌莫展。

這日清晨,陽光大好,林允貞終於開門,早早著戎裝出城。自參戰以來,每天都是寒風呼嘯,北邊塞外的景色從無一日有這般壯麗。不過一掃林允貞心中陰霾的,倒並不是塞外的豔陽,而是昨夜子時接到的軍報:元帥葛昀將率軍回駐鎮北關。這句話,算是給苦悶的林允貞開了一劑良方。林允貞抑製不住地興奮,於是次日特地出城迎接元帥。

吳俊山昨夜也接到了軍報。其實前方的戰況他從斥候那裏多少知道一些,可具體什麼情形誰也說不好,他也就不便多猜疑,何況自己已經年過六旬,哪裏還願去被這些事情攪擾,隻要河羅人沒攻破鎮北關,他就樂得安穩。不過,他也沒想到林允貞會出城迎接老帥,在吳俊山心裏,或者說在絕大多數華朝高級將領心裏,總以為像林允貞這般人物,向來不把其他軍中將領放在眼裏,自矜驕傲得很。這幾日林允貞命令部署不與北軍溝通,北軍副帥馬淳曾就此事向吳俊山抱怨,說“林允貞不會做人”,吳俊山還向他們開解道“林允貞仗著自己是功臣之後,放肆慣了,連先帝都說他隻能總領,不能輔弼,若不是因為南軍主帥陳敏也是將門出身,恐怕他早就不甘屈居人下了,我們這些人在他眼裏都算不得什麼”,還讓馬淳等人不要把這些事放在心上,畢竟以林允貞的為人性格,做出這等閉門謝客,隔開自家兵馬的事情,倒也不足為怪。

兩路人馬,一路北來,一路南往,終於在鎮北關外十幾裏處相遇了,二人都感慨萬千,心緒難平,兩邊的將士也都相互寒暄,平日裏的不對付,看不慣,在此時此刻,都成為一種劫後餘生的慰藉,真不知這樣的相見,到底算好還是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