賽馬集,滿語“薩瑪吉”的漢音,跟什麼賽馬賽狗的沒有半毛錢關係,也不是什麼集鎮,而是建於明朝中葉的小型城堡,位於薩瑪吉河上遊右岸,鴨綠江和遼河水係的分水嶺南麓,在鳳凰城北麵偏東大約150裏,連山關正東偏北80裏。
鎮邊軍佐領延山帶著七人馬隊和功字左營防勇楊格跨越冰凍的草河,行了大半日才抵近城堡。此時,楊格可以看到那個依山傍水,已經十分破敗的堡壘,也可以看到堡壘中衝出幾騎,呈警戒隊形向自己這邊衝來。堡壘的城門上有個古舊的簡易閣樓,想必此時正有人用望遠鏡監視著來者的一舉一動吧?
“鎮邊馬隊佐領延山!”
一騎突前,在距離延山大約五十米時轉向橫行幾步,待衝勢稍緩後一勒韁繩停住,扭頭大喊:“是袁佐領?!佐領大人回來了!大人,我是巴哲爾!”
“走,進堡!”延山策馬讓道,一揮手,讓手下騎兵先行,待楊格所乘戰馬由手下騎兵牽行而來時,他向楊格問道:“楊兄弟,還撐得住嗎?”
那麼近距離挨一槍,若非有水壺、銅錢和銀元擋子彈,就算你那老式左輪威力再小,也會立時要了人家的小命兒!堂堂現役陸軍上尉被老天爺弄到這個世界來,容易嘛?!
想法歸想法,分寸還須把握妥當。畢竟此時是1894年11月,中國還叫大清國,眼前這位被人稱為“袁佐領”的又叫延山,一準兒是個滿人的名字,他手下的幾名弟兄,楊格在一路上也攀談了幾句,彼此也算認識了,他們中間有四個漢軍正白旗,一個赫哲人,一個鄂倫春人。
胸口疼啊,估計是被子彈撞得骨裂了,倒是沒有骨折的可能,這一點楊格很清楚。倘若胸骨或者左肋骨骨折,必然無法承受肌肉收縮的力量,呼吸之間都會產生劇痛。
“能撐住!”感覺到袁佐領眼光和語氣中的歉意,楊格一邊回答一邊點頭,以確定自己的話。
“那好,走!”
城堡的閣樓上,有人大喊:“袁佐領抓了個小鬼子!”
堡門處,延山手下那個赫哲兵用有些變調的漢語大聲回答:“不是小鬼子,是功字軍左營的防勇兄弟,從鳳凰城突圍後一個人殺了三個小鬼子,正好碰上咱們!”
閣樓上那人哈哈一笑,怪叫道:“一個人殺三個倭寇小鬼子?!古額裏,你吹牛的吧?烏蘇裏江水中隻有魚,沒有牛!”
楊格分明看到那個叫古額裏的赫哲兵漲紅了臉,他憋了一陣,狠聲爆氣地回敬了一句:“我沒吹牛!你不信?算逑!”那“算逑”二字腔調怪異,明顯是剛學會不久的詞兒。
延山看向楊格,微微一笑道:“弟兄們從鴨綠江撤到鳳凰城,又撤到這裏,有的兄弟覺得憋屈,有的兄弟已經害怕小鬼子了。楊兄弟,你的事兒正好可以用來提振士氣。”
楊格默然點頭,心中卻想:若非經過甲午戰爭,中國人心裏還存在對日本人的優越感的!****上國,這話跟西洋人說不著,跟東洋島國的小矮人還能說上一說。楊格記得自己看過的軍事曆史中關於這場戰爭之前的描述,清朝無論是官員還是士兵,以及老百姓,對日本人絕對是大國俯視小國的心態。這種心態,估計在鎮邊軍將士們身上已經被實戰挫敗得幹淨了。一個信念破滅很可能造成三種後果,即畏懼、正視、逃避。畏懼者,被人打怕了,失去了勇氣;逃避者,不願意接受現實,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窠臼中;正視者,能奮起抗爭,能樹立一個新的信念。
想來,這位袁佐領必然要拿自己作“提振士氣”這篇文章了!
剛出堡門洞,堡壘內的清軍官兵們已經得了消息,紛紛湧上前來,指點著馬背上有些晃蕩的楊格議論紛紛,焦點是楊格身上的日軍黑色軍大衣和背上交叉背著的兩杆日製步槍。
延山揮舞著馬鞭作勢欲打,卻並未真正落下鞭子,隻是連聲大吼那些擋路者:“讓開,讓開,本佐領還要去參見統領大人,報告軍情!”
楊格仔細觀察城堡內的情形。
此處山勢從南往北逐次升高,這道分水嶺應該是長白山的餘脈,越往北就往靠近長白山了。城堡依山傍水,堡內大半屋舍建於山腰上,以至堡牆之內頗為空曠,想來是前人要在堡內走馬演武的緣故。楊格看到,向南的堡牆上從東到西依次擺放著四門火炮,對此,他大不以為然。
都什麼年頭了,還如此用炮?火炮沉重、機動不便,置於狹窄的城牆之上,雖然能獲得較開闊的視野和射界,可惜也暴露了自身目標,極易成為敵軍炮火的靶子!火炮,戰爭之神,要發揮出神一般的作用,首先就要選擇好陣地,保護住自己。再者,清軍將火炮置於城牆之上,還暴露出火炮戰術的另一落後之處——單純依靠直射。可是,從清軍裝備的步槍、手槍使用黑火藥作為******的情況來看,火炮也多半使用黑火藥,那,黑火藥能為炮彈提供良好的低伸、平直彈道,保障直射的命中率嗎?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