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林盤子村並不平靜,日第一軍第五師團第十旅團第22聯隊搜索支隊指揮官足立武政大尉佇立在村口,目送栗原廣治少尉帶領的偵察隊消失在北麵的山脊間,在林海上空還殘留著一抹火把的暗紅色光芒。
“羯磨。”大尉咕噥了一句佛家用語,以此紓解有些忐忑的心境,以及對明天的茫然。
在將軍們和參謀部的宣傳中,清國軍隊是一個外表光鮮、內裏腐朽的空殼子,一如地域廣大、人口眾多的大清帝國。成歡、平壤、鴨綠江的幾次會戰,日軍用勝績證明了清軍的無能,證明了將軍們和參謀部的判斷。可奇怪的是,在會戰中表現無能的清軍們,一旦脫離了他們的軍官指揮、離開會戰戰場,在幾次散兵戰鬥中卻表現出遠超日軍官兵估量的能力和勇氣。
今天中午時分在村外的遭遇戰,搜索支隊成功占領製高點,驅逐了清軍斥候。可是,6比1這個數字在大尉腦海中盤旋不去,奇恥大辱啊!從清軍斥候遺留的屍體來看,那幾個成功阻擊搜索支隊尖兵並安然撤退的清軍都是獵戶出身吧?這些人自幼生長在山間密林中,與野獸打交道,槍法精準又熟悉地形,若采用遊擊戰術騷擾搜索支隊的話,大尉難以按期率部趕到賽馬集,與第三大隊主力會合。
當然,原先的計劃已經因為遭遇清軍斥候成為一張廢紙。
在旅團長立見尚文少將的計劃中,搜索支隊的任務是掃蕩靉河邊堡後,以隱蔽、快速的動作翻越分水嶺,掐斷賽馬集清軍和寬甸北麵清軍的聯係,同時作為奇兵配合正麵的第三大隊,奪取賽馬集。少將的計劃是有根據的,自從清軍從鳳凰城撤退後,連續幾天的偵察報告都顯示,經由林盤子村的這條小路沒有清軍活動的跡象。
可是,沒有的事情被足立武政大尉碰上了。由此引發了他對這支半夜出發的偵察隊的擔心。
“足立君。”一個黑影快速走近,在大尉背後兩米處停下,躬身招呼。
“小拓(ta)君,什麼事?”足立沒有轉身,他知道來者是搜索支隊的骨幹部隊第二中隊的指揮官小拓中尉。
“已經證實,被擊斃的清軍是本村獵戶梁栓柱,指認者是本村朝鮮族住民崔金喜。指揮官,是否對本村實施清化行動?”
“八嘎!”足立轉身,手指小拓怒罵:“山縣大人剛剛頒布命令要求對清國人區別對待,那些漢族獵戶都是大日本帝國皇軍爭取的對象!如果處置得宜,這些獵戶完全可能站到皇軍這一邊來,為華夏恢複之戰效力!記住,在清國漢族人眼裏,他們是被滿族外夷征服了,屈辱地生存了兩百年,如今,大日本帝國皇軍就是要他們知道,日本人與漢族人從隋唐時期就是好朋友,比鄰而居、同文同種,這次出戰清國,是幫助漢族人恢複他們的國家,因此,皇軍是他們的朋友,應該用朋友的辦法來對待他們,懂嗎?!“
“哈伊!”挨罵的小拓隻能躬身受教。在他心裏,山縣有朋大將的新命令無異於癡人說夢。清國人中間存在滿漢矛盾,這不假,可這是清國人兄弟之間的矛盾,一旦外人插手,兄弟就會團結起來,先抵禦外辱,再解決內部爭端。這是任何一個明智的人就能懂得的道理。因此,對那些與皇軍為敵的清國人,無論其民族為何,都應實行徹底的清化!
“殺掉那些滿人,把朝鮮人集中起來作為民夫,漢人嘛,讓他們留在村子裏繼續他們的生活。”足立武政說著,眯縫著雙眼看著黑漆漆的村內,嘴角泛起一絲笑意,又道:“還有,給那個叫梁栓柱的家人發放一些大米,告訴他們,在皇軍眼裏,梁是一個忠誠的戰士,隻是,梁誤會了皇軍,白白犧牲了生命。還要告訴他們,等皇軍幫助漢人恢複國家之後,我們會為梁的家屬申請撫恤。”
“放心吧,足立閣下,卑職一定辦好此事。”
足立武政滿意地點頭道:“嗯,我相信,不久以後,那些在清軍中的漢族獵戶們就不會為滿人效力了。”
小拓轉身離去,不久,村中傳出一陣尖叫聲,最後變為淒厲的、戛然而止的慘叫,空氣中彌散著一股濃濃的血腥味道。
足立武政抽抽鼻翼,神情舒爽地伸了一個懶腰,轉身向指揮部走去......
賽馬集堡,背山最高處的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駐所,楊格已經換了一身行頭,不再是身穿日軍大衣,也不再是淮勇的裝束,而是頭戴無品暖帽,身穿旗軍馬褂,腰上紮著皮帶,腳下卻依然穿著日軍的軍靴。大人們在廳堂內討論戰局,楊格就隻能在門外候著,與把門的戈什哈麵對麵、眼對眼。
黑龍江將軍依克唐阿端坐在一張虎皮鋪陳的太師椅上,左右兩邊坐了十幾位佐領以上軍官,首位當然是壽山、永山兩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