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摩天嶺後的第四個深夜,躺在一件新建的鬆木屋裏的鬆木床上,聞著宜人的鬆香,聽到鄰床的馮國璋打著輕酣早已睡熟,楊格卻怎麼也無法入眠。
巴哲爾等54名兄弟被宋占標接管了,他們的吃喝拉撒睡跟楊格無關了,就算是楊格想去照顧弟兄們也得好生想一想,唯恐因此引起別人的猜疑和不滿。此時,弟兄們都睡著了吧?他們的營帳裏冷不冷?他們這些八旗、綠營出身的練軍在功字軍裏習慣否?自己這個幕僚何時才能得到聶鎮台的認可,跟這些兄弟們可以毫無避諱的混在一起?
“楊格,功字軍不比鎮邊軍,你要好自為之。“那日,宜麟走之前留下這麼一句話,這位旗人是筆帖式出身,滿腹的錦繡文章,是不太看得起窮當兵出身的楊某人的,說話總是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視蒼生的意味。不過,他的提醒卻是對的。
四天了,功字軍營務處參讚軍務、營務的幕僚楊格從退出中軍營帳後,竟然無緣見得聶士成一麵!
四天了,除了馮國璋對楊某人熱情有加之外,營務處的其他人都不鹹不淡,有些視若無物之感。楊格很不爽,卻拿這些人沒辦法,人家有根底啊!就說這屋子裏的六個人吧,馮國璋是武備學堂畢業後留堂任助理教習,每月薪俸三十兩銀子,還有可能轉為教習,拿每月六十兩的薪俸並成為大清朝的正式官員,可以有個候補州縣的從七品待遇。可人家馮國璋表麵上看起來頗有文氣、為人隨和、熱情,內裏子卻是野心勃勃,看不起那個教習職位,舍棄了三十兩的月俸轉投聶士成麾下當幕僚,拿聶鎮台下發的十兩津貼銀子。為何?隻為從軍建功!
還有門口鋪上那位叫劉鬆節的,乃是安徽合肥人,李中堂、聶鎮台的同鄉,赫赫有名的劉銘傳的祖孫。前年投考的武備學堂,剛學了兩年就遇上戰爭爆發,投入功字軍當了幕僚,也是這一屋子中最能在聶鎮台麵前說上話的。不為啥,隻為聶士成曾在劉銘傳麾下效力,這功字軍還有一部分“銘軍”的血脈。這人看向楊格的目光中,充滿了警惕和懷疑,還有一絲不屑。
劉鬆節跟鄰鋪的商德正最要好,這位曾經出現在延山嘴邊的商德全來頭也不小。他是直隸人,有個哥哥叫商德全,乃是武備學堂炮科畢業,與段祺瑞等五人被選送德國軍校深造,回國後擔任蘆榆防軍的炮隊統領,乃是當今大清國軍官中“科班出身”的代表人物之一。
還有戴超,原本是江蘇一秀才,中法戰爭時投筆從戎,為八百赴台作戰的壯士之一。憑著秀才的出身和作戰勇敢,一步步地從小兵爬到幕僚的位置上,據馮國璋說很有可能外放一個營官。
最後一位,也就是睡在楊格另一方向的鄰床上的,名叫胡殿甲,河南人。這位老哥給楊格的印象就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一大早出去,晚上才回來,回來就蒙頭大睡,根本不與同屋的人說話,似乎連背景深厚的劉鬆節都不放在他眼裏一般,更何況剛來的楊某人了。
幸好,還有一個同鄉加同僚的馮國璋。四天裏,在馮國璋的幫助下,楊格基本掌握了摩天嶺的戰況和功字軍的情況,還在他指點下開始認字,為嘛?楊某人是行伍出身,目不識丁嘛!
功字軍本是蘆榆防軍的一支,現在卻因聶士成受命兼統盛軍、銘軍、仁字軍而幾乎成了整個蘆榆防軍的代名詞,當然,在淮軍內部,人們都稱之為武毅軍。如今,軍中除了太原鎮總兵聶士成之外,還有幾位統領也是總兵的頭銜,有呂本元、孫顯寅、江自康、夏長青等。身為營務處幕僚,在這大營之中行走辦差,時不時地都要給這些鎮台大人們行禮問安,哪有不搞個清楚的?其實,這麼多個軍的番號,看起來嚇人,其實各軍基本都是從朝鮮退回來的,乃是真正的殘兵敗將,缺額甚多,亟待整補。
就在這個可謂青黃不接關節上,聶士成居然還提出要與鎮邊軍攜手反攻草河堡!?提出來就提出來吧,你得召集幕僚們研究研究吧?幾天來卻沒有任何動靜!身為幕僚的楊格看不到敵情偵察,看不到軍隊整編,看不到臨戰訓練,看不到軍械糧草的調度和儲備......總之一句話,沒動靜!
這是打仗,是一門科學,一門必須認真對待的科學,是要付出人命乃至國家興亡代價的科學!不能這樣啊聶鎮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