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士成的居處與那群幕僚的居處一般簡陋,牆和頂子都是沒去皮的鬆圓木搭成的屋子能有多隔音?宋占標和楊格在門外的簡短對話一字不漏地落入鎮台大人的耳內,令他放下手中的文案,凝神傾聽。
新幕僚嘴裏的作戰想定是什麼?暫時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詞兒怎麼會從一個據說是大字不識的家夥嘴裏蹦出來?還有四天前的那個傍晚說的“楊格身為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嗯,嗯嗯,有趣呢。
三十五年前,家境貧寒的武童生聶士成投入湘軍袁甲三部當兵,後來又隸屬於淮軍劉銘傳部,從小兵到把總,又到今日的總兵,與太平軍、撚軍、法國人、日本人打了大大小小百多戰,就從未聽說過有如楊格這般的人存在。普通防勇、不識字,可以依靠勇敢在細河河穀殺三個日本兵,可是,能成為賽馬集一役的事實上的策劃者嗎?顯然不可能!那依克唐阿將其拔擢為千總,又專門派宜麟陪同其回歸功字軍,又是啥意思?
交好?看,我堂堂的黑龍江將軍拔擢你的小兵為千總,又派了馬隊一哨前來助戰,今後,你老聶也得感念這份情誼,聽我這個旗人身份的(遼陽)東路諸軍統帥的命令吧?如果是這樣,聶士成倒也覺得心安,今後盡可以放心地與鎮邊軍合作,雖然鴨綠江一戰就是因為依克唐阿屬下的倭橫額出了問題。
監視?依克唐阿跟某些滿人權貴一樣不相信漢人、漢將?以千總之職位收買了楊格,還帶了五十騎前來摩天嶺,若非聶某人借著宜麟的話頭將楊格安排在營務處,恐怕這事兒今後還有得變數呢!
不好拿捏啊!可楊格今兒在門外求見,卻讓聶士成看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如果楊格是受依克唐阿收買後回歸功字軍的,那楊格本身乃是小兵出身,又不識字,哪來的什麼“作戰想定”?須知,最近幾天楊格的一舉一動都在聶士成的眼皮子底下,一清二楚呢!他並未與巴哲爾等人接觸,更不會在功字軍中受到別人的指點。那就是說,如果楊格的“作戰想定”言之有物,聶某人對此人此事的看法就要完全的推翻了。
見還是不見?
猶豫間,外麵已經沒了聲息。
走了?走了就走了吧!大戰在即,身為一軍統領的聶鎮台可不能白花心思在一個“來曆可疑者”身上。
拋開楊格的事兒,聶士成又拿起文案細看,這份文案是幕僚戴超綜合了依克唐阿書信中、宜麟的言談中對賽馬集堡一戰的描述,提出的一些值得鎮台大人回味、思考的要點。這些天來陸陸續續得到不少消息,證明賽馬集堡一戰大捷是真的,依克唐阿統帥鎮邊軍真的打了一場提振士氣的勝仗!這一戰到底是怎麼打贏的?
戴超在文中提出了四個要點,乃是料敵機先、地形、馬步炮隊配合和以迂回對迂回的戰法。
所謂料敵機先,乃是鎮邊軍馬隊佐領延山親帶斥候隊巡查林盤子一線,發現敵軍動向後分析出敵軍企圖,鎮邊軍得以有兩天時間從容準備會戰。
至於此戰對地形的利用,更值得像聶士成這樣的為將者細細參閱了。可以說,鎮邊軍如果未能有效利用地形,主動擺開戰線迎敵,這戰贏不了!首先,鎮邊軍在大冷天的挖了一道壕溝,因為地形南低北高,那壕溝對南麵而來的日軍事實存在,對北麵的鎮邊軍卻是一道掩體而已。正是這道掩體,讓鎮邊軍步隊得以抵擋住日軍步兵陣線的推進和炮火轟擊。再者,壕溝的位置很是關鍵,距離那個顯然是故意讓日軍占據的399高地不多不少,恰好6裏,乃是日軍70山炮的最大射程。從而,位於壕溝後的鎮邊軍炮隊在此戰中未損分毫。
地形、布陣,讓日軍覺得便宜,有打贏的可能,故而粘在陣線上不想輕易脫身。又針對日軍慣常使用的迂回戰術,使出以一哨精銳馬隊迂回、大隊騎兵作為最後的突擊力量的法子,重重地給了日軍一個大耳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