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華灣的東南角是屬於江華灣一部分的牙山灣,一千一百噸的魚雷炮艦射手號作為大英帝國駐清國、朝鮮王國公使竇納樂的座艦,在距離海岸線大約十五海裏的地方下了深水錨、熄了火,靜靜的停留在水麵,似乎在等待著什麼?
夏天的海灣陽光明媚而海風送爽,炮艦艦艏的係纜樁上捆紮了一把大陽傘,竇納樂坐在傘下一邊欣賞海灣的風景,一邊品著茶,一邊思量著如何對付即將到來的日本全權代表小村壽太郎。
日本和清國都不滿足於大英帝國主導的“遠東跛足政策”,都把對方當做敵人,那種不死不休的敵人。無論是清國的參謀總長楊格還是日本的參謀本部長官山縣有朋,都在竭力的以“維護英國戰略”卻又“欲拋開對方獨力抵抗俄國”的態勢與英國打交道。而且,兩國都暴露出一種傾向,即如果英國不能滿足本國的需求,日本也好,清國也罷,都會考慮與俄國和談、瓜分朝鮮利益或者徹底倒向俄國,讓俄國人使用其在旅順的軍港。
海岸的那一邊,元山方向炮火連天,每一分鍾都有日本或者俄國的軍人在流血,對此,竇納樂覺得很愜意,至少在目前的情況下,日本人會稍微的老實一點,或許能夠滿足清國內閣首腦李鴻章提出的條件,達成兩國協力擊敗俄國人的“共同”目的。
一名海軍軍官報告:“公使閣下,日本船隊出現了,在左舷15度方向。”
竇納樂拿起咖啡桌上的望遠鏡看向左舷15度,視野中出現了一大群日本商船和兩艘巡洋艦。日軍第二師團將在仁川登陸,以期能迅速控製朝鮮王國政府,清除朝鮮政府中的親俄派和“守舊儒學派”,借朝鮮人之口達成對日本人有利的局麵。
一隻小型汽船從巡洋艦上放下水麵,不多時就以大約十五節的速度來到近處,在皇家海軍官兵的協助下,一身黑色燕尾服,頭戴禮帽的小村壽太郎出現在射手號的艦艏。
毫無疑問,小村壽太郎是日本高級外交官中出名的“親英派”,也是日本國內“脫亞入歐”思潮的極力鼓吹者。出身軍隊的外交官竇納樂覺得能與小村會麵而不是其他人,是一件感覺稍微輕鬆的事兒。
寒暄過後,竇納樂看著禮貌的、小心的喝著加奶紅茶的小村,說:“小村先生,我給你帶來一個好消息——清國的北洋—新軍體係正在迅速的產生裂痕,傳統的道義派和軍人激進派之間存在的矛盾,因為皇帝在倫敦而軍隊欲插手日俄朝鮮戰爭而擴大,簡而言之,李鴻章和楊格之間,親密的師生關係正因戰略觀點不同而走向敵對。”
真的嗎?小村壽太郎看向竇納樂的目光中就帶著無聲的疑問。誠然,矢野文雄也發回了這樣的報告,說楊格要趁日俄激戰之際出兵朝鮮,恢複清國在朝鮮的宗主權,甚至於在楊格以及他的一班將領嘴裏的清國早已經變成中國一詞,歐洲人不太清楚其中巨大的區別,日本人卻能體會到其間的意義;而李鴻章、劉坤一等士大夫出身或者深受儒家忠君思想侵潤的官僚們,則頗為顧忌在英國的皇帝以及清國脫離英國“跛足戰略”自行其事的後果。據說李鴻章在內閣和在賢良寺西跨院的居處,都曾向人痛斥楊格在鳳凰城集結兵力之舉。
作為甲午戰爭正式爆發以前的日本駐清公使,小村壽太郎對清國的高層政治有自己的見解,對李鴻章其人也頗有認識。在他看來,這不過是李鴻章故意在“敏感”之時說出一番“敏感”的話語,誤導日本以及英國人罷了。
茂山——清津槍擊事件引發日俄兩軍摩擦之後,朝鮮王國政府的一小撮守舊儒學派大臣,在清國駐朝鮮總領事唐紹儀的攛掇下,誘使高宗發出了“清軍入朝調停日俄戰爭”的要求,這讓自從上任駐朝鮮公使三浦梧樓主持謀殺閔妃,而導致日本勢力在俄國和朝鮮民情壓迫下退縮的局麵,更加的不利起來。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很難想象清俄在奉天的會談,槍擊事件、高宗的要求和如今李鴻章一番斥責楊格的言論之間沒有聯係。如果把這一係列的事件聯係起來一想,山縣有朋大將屢次提醒“楊格才是大日本帝國最大的敵人”之語就確鑿無疑了。
“閣下,清國政府還沒有將楊格撤職,與李鴻章的說話,清國皇帝在英國,三者聯係起來顯得很不正常。李鴻章真要為了皇帝的安危的話,會立即以內閣的名義下令軍隊從鳳凰城——安東一線後撤,並令楊格回京述職。作為清國新軍參謀總長的楊格將軍,從1895年到今天,他的時間至少有一大半待在遼東,我相信,一切都是有預謀的,楊格決計不會輕易改變他的想法,李鴻章對此肯定心知肚明,在軍權完全被楊格操縱的此時,如果不是陰謀,李鴻章斷然不會說出此等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