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過清澈的溪水,恩紮看到一些異樣的東西。她彎下腰放下斯特拉,這孩子細瘦的雙腿在陽光下被清晰地放大。恩紮在斯特拉的皮膚下麵看到藍色的血管和斑斑點點的紫紅色淤血,有幾處顏色還要再深點兒,從腳踝到大腿,一大片都是如此。
“站起來,斯特拉。”
斯特拉站在水裏,她的辮稍像濕畫筆一樣滴著水。在無情的太陽光下,恩紮檢查了她雙腿的背麵,發現了蔓延至大腿根部更多的淤青。恩紮又檢查了妹妹的背部和上臂,那裏的烏青就像淺淺的湖水底部清晰可見的藍色石子一般。
“艾麗,過來!”恩紮對著她妹妹喊道。艾麗亞娜十三歲,身形瘦長,體格健壯,她聽到恩紮的呼喊,蹚水走了過來。
“怎麼了?”她看著恩紮,撥去臉上的頭發。
“你看到這些淤青了嗎?”
艾麗亞娜看著它們。
“誰打她了?”恩紮語氣堅定。
“沒人打過斯特拉啊。”
“她摔倒過嗎?”
“我不知道。”
“巴蒂斯塔!”恩紮叫道。巴蒂斯塔和維托裏奧正在瀑布遠處刮著石頭上的青苔。恩紮招手讓他們過來。她抱起斯特拉,把她放到攤在地上的布上。恩紮用圍裙幫斯特拉擦幹身體,恩紮動作很快,斯特拉的牙齒都在打戰,她感到很害怕,開始哭了起來。
“我做了什麼啊?”斯特拉號啕大哭。
恩紮把她拉近身邊。“沒事,小美人兒,沒事。”她抬頭看著艾麗亞娜。“我們得回家了。”她的語氣都變了。“馬上。”
當恩紮看到妹妹把其他孩子聚集在一起的時候,她的心裏感到一陣恐懼。
恩紮數著弟弟妹妹的人頭,和母親一樣。以前他們去鄰村過節,母親都會仔細留意每個孩子,小心不讓任何一個孩子走失、被吉普賽人拐走,或是迷失在人山人海中。
斯特拉蜷縮在大姐溫暖的臂彎裏,緊緊地抱著她。
媽媽總是說,一個美好的家庭,所有的家庭成員都得是團結一心的。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你的是和你生活在一起的人,最袒護你的是與你有血緣關係的親人。恩紮了解巴蒂斯塔的情緒化,艾麗亞娜的膽量和勇氣,維托裏奧的自我,阿爾瑪的浮躁,以及斯特拉平和的天性。隻要其中一個人開懷大笑,其他所有的孩子也會跟著笑起來。隻要其中一個人感到恐懼害怕,其他的孩子都會盡自己所能幫助他鼓起勇氣來。隻要其中一個人生病了感到難受,其他所有的孩子很快也會感同身受,尤其是家裏年紀最長和最幼的孩子之間,他們之間有著很深的情感。恩紮和斯特拉一個是開端,一個是終結,一個是阿爾法,一個是歐米茄。[5]她們倆就像是一對書立,貫連著家裏所有的故事,從開始到結束,同時,她們倆也承載著家裏所有人不同的氣質和性情。恩紮緊緊抱住斯特拉,輕輕地搖著她。其他孩子們則默默地收拾起午餐,清理用完了的餐巾,把東西都裝回籃子裏。恩紮的脖子能夠感覺到斯特拉呼出的溫熱氣息。
男孩們提著餐籃,女孩們則幫恩紮背起斯特拉,大家一起往山下趕去。艾麗亞娜跟在她身後,一手扶著斯特拉的腰背部;阿爾瑪在前頭帶路,她用腳踢開小路上任何可能絆住恩紮的石子或樹枝。淚水從恩紮的臉上淌下,她一直都在祈禱春天的到來,可是現在她卻很害怕那隨之而來的噩夢。
[1]狹義上的大節期為期僅三天,包括兩天的猶太新年和贖罪日,但從猶太新年前一個月,即以祿月開始,已經有一連串的禮法和習俗,直至贖罪日結束為止。這段期間的重心是悔罪,是猶太人承認過犯、求赦免和立誌不會重蹈覆轍的時機。
[2]Gaius Plinius Secundus,生於公元23年(一說公元24年),卒於公元79年,古羅馬百科全書式作家,其代表著作為《博物誌》。
[3]斜體字原文為拉丁文,下同。——編者注
[4]英國女作家埃穆什考·歐爾齊於1905年所著,以法國大革命為背景的一部曆史冒險小說。
[5]阿爾法(Alpha)和歐米茄(Omega)分別是希臘字母表中的第一個和最後一個字母。
一罐奶油
發現斯特拉身上有淤青的那個晚上,月亮的顏色異常古怪,朦朦朧朧的芥末黃,警示燈一般,在雲中忽明忽暗。這讓恩紮想起了每次馬可在惡劣的天氣駕車出行時所用的那盞油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