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紮打開馬廄的門,把油燈掛在馬車的鉤子上。她來到屋外的水泵處,抽了一點兒淡水給小水滴,它大口大口地喝著。然後她用水洗了洗手和臉,再用圍裙擦幹臉。斯諾也洗了一下,用他的大手帕擦了擦臉。
她爬上馬車的長凳。“別忘了我們的晚餐。”斯諾拿起食物,爬上馬車,坐到恩紮身邊,她拿起韁繩,小水滴這時也跳上座位,坐在他們倆旁邊。
恩紮甩了一下韁繩,斯皮跑出穀倉,來到蜿蜒至斯基爾帕裏奧的大路上。淡藍色的月光傾瀉在村子的心髒——路兩邊那一排排建築形成的走廊。馬車駛過狹窄的石子路,漸漸遠離小鎮,來到佩雷索拉納路的入口。
他們麵前這條蜿蜒曲折的道路,就像一條黑色的天鵝絨絲帶。馬車上的油燈照出的一束白光為他們在黑暗中指引方向。斯諾看著恩紮熟練地操控韁繩。她坐得直直的,姿勢非常完美地趕著斯皮穿行在黑夜中。
“和我講講你的那枚戒指。”恩紮說。
斯諾轉著戴在他小手指上的那枚戒指。“我怕戒指變小,再也戴不了了。”
“你戴了很久嗎?”
“從我母親離開之後,我一直戴著。以前這枚戒指是屬於她的。”
“你戴著很合適。”
“這是我擁有的唯一一樣和家有關的東西了。”
“不會的。”恩紮說,“我肯定你有像她一樣的眼睛,像她一樣的笑容和膚色。”
“不,我長得像我父親。”每當別人問斯諾關於他母親的事情,他都會轉移話題,可是恩紮詢問關於卡特裏娜的事情時,沒有任何想要窺探什麼的神情或是語氣。“我的哥哥長得像我們的母親。”他又說,“我真的一點兒都不像她。”
“你應該吃點兒東西。”恩紮說,“你一定很餓了。”
斯諾咬了一口麵包和奶酪。“我一直都很餓。”
“住在修道院裏是什麼樣的一種生活啊?我小的時候想過要成為一名修女。”
斯諾的手臂伸直,搭在恩紮坐的座位後背。
“那你不應該和男孩接吻。”
“別露出沾沾自喜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我什麼表情,現在這裏一片漆黑。”
“我就是能看到。燈裏麵裝滿了油。”恩紮鬆開手中的韁繩,斯皮的腳步也慢慢放緩了下來。
“你都不用控製它,它就知道怎麼做。”斯諾注意到。
“生意好的時候,爸爸走的就是這條路線。”
“現在生意怎麼樣?”
“很糟。但是馬上就要到夏天了,那時候總是會變好的。”
“今年夏天我會見到你嗎?”斯諾問道。
“我們會去艾丁湖。”
斯諾坐直了身體。“是嗎?”
“我們會和表親們待在一起。你可以和我們一起去。”恩紮說。
“我永遠不會強迫你的。”
“你來做伴,我的弟弟們會很高興的。他們會去釣魚、遠足、去山洞裏探險。巴蒂斯塔說在山上的一些山洞裏能找到藍色的沙子。”
“我聽說過那些山洞。你會去釣魚嗎?”
“不去,我要煮飯,打掃,還要幫姨媽照顧她的小寶寶們。就像你的修女們,我有很多活要幹,我的工錢就是一些新鮮的無花果。”恩紮開玩笑地說。
恩紮讓車子拐了個彎,來到了韋爾米諾的廣場上。一些鎮上的人散完步後正待在室外,一些老人在柱廊旁的小桌子上打著牌,一位母親推著嬰兒車,安撫著她的寶寶。斯皮嗒嗒地跑著穿過廣場,斯諾拿起韁繩,駕著馬車來到修道院的入口處。
“謝謝你送我回來。”斯諾說,“我多希望你不用一個人回去。”
“別擔心我。斯皮知道路,還記得嗎?”
“我得走了。”斯諾說完,卻還待在原地。他沒準備好要從馬車裏出來,又或者不想讓這個夜晚就那麼結束。
“我不會再吻你的。”恩紮溫柔地說。
“可是……”
恩紮遞給他那個裝著食物的麻布袋。
“晚安,斯諾。你要記住,如果你好好照顧小水滴,聖安東尼奧也會好好關照你的。”
“什麼時候能再見到你?”
“你想什麼時候就什麼時候,你知道我住在哪兒。”
“斯卡裏納街上的一幢黃色房子裏。”
他從馬車上爬下來,懷裏抱著小水滴和吃剩下的晚餐。他轉過身想要和恩紮再說些什麼,可是斯皮已經跑到廣場那裏,正向著大路跑去。
恩紮深色的頭發就像一塊頭紗,散著披在身後。她筆直地坐在車夫的座位上,顯得如此瘦小。當馬車拐彎來到通道上的時候,油燈在馬車的木邊上投下一道光。“等等。”斯諾大聲喊道,可是她已經走遠了。
我認得那輛馬車。他心想。
它和載著母親遠去的那輛馬車很像。會不會是同一輛?斯諾感到冥冥中似乎有什麼注定要讓自己同恩紮相遇,現在他明白了。他等不及要去告訴艾德瓦爾多,也許他記得更多關於那輛馬車的細節。或許也可能在這樣一個充滿眼淚,並且要挖墳墓的日子,他隻是充滿了想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