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曼哈頓(1)(1 / 3)

一條亞麻布手帕

在貝加莫火車站離開艾德瓦爾多後的第三天,斯諾背著他的行李袋,乘上了位於勒阿弗爾的一艘叫作芝加哥號的遠洋輪船。他對於法國港口城市的印象隻局限於那裏的運河,河上搖晃的小船緊緊夾著捆在碼頭上的遠洋輪船。碼頭上擠滿了拿著行李排隊上船的乘客。在一道漁網牆後麵,一群群他們所愛的人揮舞著手帕,脫帽向他們道最後一聲再見。

這次旅程,沒有人來給斯諾送行。對於那些熱情活潑的年輕人,他一個都不認識,在與身邊的陌生人建立關係時,他變得沉默且冷靜。斯諾登船之前為自己買了份冷玉米粥和熱牛奶。他沒有買香腸,所以這些豐盛的食物隻花了他幾個意大利輔幣而已。他希望到了美國以後,錢包裏仍然有錢。

船上的服務員拿過斯諾的票,帶他走到甲板下麵男士的三等艙內。之前艾爾科裏娜修女告訴他下等客艙的條件很惡劣,男人、女人,還有孩子統統待在一個大房間裏,隻有在地板上畫上幾個框作為區分,所以當斯諾看到男女是分開的時候,他一下子感到如釋重負。

斯諾推開一扇鐵門,來到他的開放式小隔間前,低下頭,彎腰進去。這個房間長寬各有五英尺,挨著牆的地方擱著一張小床。雖然斯諾在裏麵站著都直不起身來,房間裏也沒有窗,可是已經很幹淨了,還有一股鹽水的味道。

斯諾坐在床上打開他的行李袋。修道院洗衣房的味道,那種漿粉和薰衣草混合的味道包圍著他,同韋爾米諾山間的空氣一般清新。他立即合上行李袋,希望能夠保存這種氣味。這是他擁有的唯一一樣和聖尼古拉生活有關的東西了。

船在原地漂浮的時候,同海港上的樁子碰撞摩擦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從在貝加莫登上火車那一刻起,這是斯諾第一次長籲一口氣。換乘火車的焦慮,在威尼斯搭渡輪,一到勒阿弗爾就要處理票務,這些事情都讓斯諾處於一種高度緊張的狀態中。一整天,他都不敢打個盹或是走一下神,因為害怕錯過一班火車或是渡輪,以至於搞砸了自己的旅程。

第一天晚上,他睡在威尼斯的一個教堂裏。第二天晚上,他在勒阿弗爾木板路上的商店之間找到了一個地方睡覺。現在他與新生活隻有一海之隔。他避免與陌生人對話,還一直警惕那些覬覦沒有戒心乘客的騙子。他對任何人都心存戒備,覺得他們都在打他的錢的主意。他在脖子上係了個小袋子,把錢小心地塞在裏麵。為了安全起見,他又把袋子釘在內衣邊上。

一想到離自己遠去的那一切,斯諾的心就隱隱作痛。他特別想念艾德瓦爾多,想念他的陪伴和忠告,有他在的日子,斯諾覺得在這個世界上自己是安全的。過去一周所發生的每件事似乎都很不真實,可是既然現在獨自一人,斯諾覺得一切都已成定局。斯諾因自己看到的事實而受到了懲罰,並非自己做了什麼錯事。他之所以登上這艘船,因為他沒有依靠,因為他是個孤兒。修女們將他從教養所裏救了出來,但是神父卻給了他更加殘忍的懲罰,他們兄弟被迫分離,身居異地。斯諾把臉埋在臂下,啜泣不已。

難過之後,斯諾又想起了艾德瓦爾多鼓勵他的話。他思量著自己現在的處境,他知道怎麼去努力幹活,修女們不是對他的力氣和體力驚歎不已嗎?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和他父親的手幾乎一模一樣。斯諾雖然隻是個普通工人,但是他很聰明。他識字,讀寫都可以,這都虧了艾德瓦爾多。從伊吉那兒他學會了怎麼談成一筆可觀的交易。通過修道院的生活,他懂得了克己和犧牲的道理。在美國,他將節衣縮食地生活,把錢給存下來,這樣就能更快地回到山裏。這樣一想,他的這次放逐將成就未來的一次冒險。

斯諾會變成一個有所作為的人,他將讓神父知道自己是怎樣應對懲罰的。他不會吃太多,隻要能夠吃飽以保持體力就好,衣食住行一切從簡,抵製誘惑。錢包鼓鼓的人是不會被人拒絕的,錢包鼓鼓的人擁有權力和發言權。斯諾是在看著聖尼古拉的奉獻盤被傳來傳去的時候想到這一切的。

斯諾在餐廳倒了點兒水在手帕上,用它擦了擦臉。他把行李袋整齊地擺在小床下,鎖上隔間的門,走回通往甲板的樓梯。他不會因為格雷戈裏奧神父的命令而讓自己與世隔絕。他打算讓自己多一些與人打交道的經曆,於是來到甲板上散步,看著來往的形形色色的乘客。

不管什麼節日,都會有成百成百鄰村的人趕來韋爾米諾。狂歡者們都是山裏賣力幹活的礦工或是農民,他們和住在韋爾米諾的居民一樣,在財富和地位上沒有什麼明顯的差別。不同地方的男人們幹活都是為了養家糊口,幹活的時間都是一樣的。可是即使在意大利阿爾卑斯山脈的大老板之中,都很難找到一個在富裕程度上可以和那些走在芝加哥號遠洋輪船甲板上的人匹敵的富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