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紮記得,選擇離開派對的時機是件很重要的事情,就和準時到場一樣,合適的時間能夠表現出你的禮貌來。在一切還沒有變得太尷尬之前,在客人分堆,決定誰和誰一起離開之前,恩紮抓住了離開派對的最佳時機。屋頂上沒有多少東西需要收拾,酒杯都被放回到托盤上,餅幹也都吃完了。現在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我送你們出去。”斯諾說,然後跟著恩紮和勞拉下了樓,穿過黑暗的公寓和鞋店。當他們走到門口時,恩紮轉身問斯諾:“你住在哪兒?”
“我帶你們去看。”
“我在這邊等就好了。”勞拉故作天真地在手袋裏翻找著她的手套。
斯諾牽著恩紮的手來到店鋪的後麵。他拉起簾子,那個整潔幹淨的角落便呈現在她的眼前,這是世界上一個專屬於他的角落裏,有他的小床、水池、鏡子,還有椅子。
“完美無瑕啊。修女們會為你感到自豪的。”恩紮說。
“你還沒看到最棒的那部分呢。”他說完,將帷帳推到一邊,然後打開了通往花園的門。恩紮跟著他走了出去。
遠處有手風琴在彈奏,音樂聲為近處門廊上院子裏人們的笑聲,以及稀稀落落的談話聲做著伴奏。夜晚涼爽怡人,空氣中混著奶油焦糖和雪茄的味道。最後幾個煙花留下的一團團灰色的雲朵掛在小意大利高高低低的屋頂上,又大又藍的月亮從雲層裏擠出來,照亮整個花園。
“你有一棵樹!”恩紮大聲歡呼道。
“我們山上有多少棵樹?”斯諾問道。他雙手插在口袋裏,朝後退了幾步,看著她高興的樣子。
“一百萬棵。”
“比這更多。”斯諾記起來。“我在這裏隻有一棵樹,可這棵樹比起卡米諾山峰所有的樹加起來都要珍貴。誰會想到一棵樹就能帶給我這麼多的快樂?我都快感到不好意思了。”
“我明白。任何讓我想到家鄉的小事物都是彌足珍貴的。有時候真的是些微不足道的東西,比如說一碗湯,它能讓我想起我的母親,或是一種顏色,今天下午我在人群中看到一把藍色的陽傘,它讓我想起了斯基爾帕裏奧水車旁的那條湖。這種東西在你毫無防備的時候一把抓住你,然後讓你的心中充滿了對往昔所熟知事物的無限渴望。不用因為你愛這棵樹而感到抱歉。如果我有棵樹的話,我也會這麼想的。”
斯諾希望能和她再聊會兒。
“我們要走了。”恩紮走過那扇門,重新回到店裏。
斯諾陪勞拉和恩紮走出鞋店,馬爾伯裏街上到處都是五顏六色的紙屑,一團團的縐紙,還有一些絲帶。一些流浪者正延格蘭大街走著,那裏有個街頭樂隊會一直演奏到半夜。勞拉走在前麵,盡量留給恩紮足夠的私人空間。
“我該和你說再見了。”盡管恩紮不情願,但她還是得這麼說。“你應該回去陪你女朋友了。”
“她隻是我的一個老朋友。我剛來馬爾伯裏街的時候就認識她了。”斯諾說,“我們隻是在一起玩樂的朋友,恩紮,我們在一起大笑,在一起度過愉快的時光,不是什麼認真的關係。”
“不是戀愛關係?”
“不可能。”他誠實地說,“她二十歲的時候就已經訂婚了。”
“有人記得要告訴她這點嗎?”恩紮笑了起來。
有那麼一瞬間,恩紮得仔細捉摸他所說的話,因為玩樂這一項活動,在恩紮的優先列表上排位很靠下,她都快忘記它的存在了。
“你當然應該去享受生活。”她說,“你工作努力,這完全說得通。不用在意我,我太過認真了。我就一匹老馬一樣,馱在我背上的責任就是我的馬鞍。”
斯諾握著她的手說:“不要為你所做的事找理由,你為了照顧你的家人努力工作,沒有比這更高的目標了。”
“有的時候我也想變得年輕一點兒。”恩紮不假思索地說。她很驚訝地發現自己的真實想法是這樣的。她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想要的是什麼,隻為她所愛的人想過,什麼對他們來說才是最好的。就她的內心而言,她希望自己是可以有所選擇的。
恩紮想到工廠裏那些女孩們的情況。有一些年輕女孩同她們父母安排的年輕男人訂婚,她們之所以會選擇這些男人,是因為這樣的婚姻對兩個家庭都有好處,可以將他們微薄的財產合並在一起。有一些是自己選的老公,她們很幸運,因為有合宜的追求和墜入愛河的過程。可還是有一部分其他女孩,她們沒有遵守教會的規矩,所以被迫倉促地完婚。當沒有教會的結婚預告時,新郎和新娘需要采用私人儀式,其中自然是沒有高端的彌撒和接待,他們隻能在聖器儲藏室的門背後靜靜地發誓,然後一輩子活在羞愧感中。對恩紮來說,也許這就是為什麼變年輕是如此艱難的事情。青春不僅僅隻是為了賺要賺的錢,不僅僅是為了要在斯基爾帕裏奧建一幢房子,青春還是有危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