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諾正在給亞當姆斯街上的恩紮·拉瓦內利寫信,他要向她解釋為什麼自己盡管那麼渴望,卻不能盡快見到她。這其中的原因當然有他要對紮內蒂家盡的義務,他不知疲倦地在推車這裏工作,就是為了能夠結束學徒生涯,重新獲得自由。除此之外,在斯諾能夠給予恩紮所需要的生活之前,他還有其他需要考慮的原因。他還在見費利西泰,他們倆都覺得要結束已經開始的那段關係,並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然後就是戰爭,他迫切地想要完成英法兩國開始的反抗,想要收複歐洲,將它還給善良的人民,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在意大利北部山上的家鄉人民。一個年輕男人總會有一個想要參軍的想法。路易吉和斯諾想要“盡他們的一份力”,同時他們也想要有一些讓自己去堅持的事情,通過這些事情可以去展現他們的實力。
斯諾不知道怎麼去提筆告訴恩紮關於他要參軍的想法。她已經把有關斯諾的感情表達得非常清楚了。當他再去見她的時候,就必須將他的心意全盤托出,對她完完全全地忠誠。他寫這封信隻是想再多爭取點兒時間。他肯定,如果再多給他幾個月,霧靄將會消散,前方的路會變得清晰,到時候他就會請求恩紮同他一起踏上這段路程。
十二月初落在霍博肯的不是故事書裏描寫的那種雪,而是那種濕濕的大片雪花,它們融化後,屋頂都被滲透了,這些屋頂的質量都不是很好,無法抵擋嚴酷的冬天。恩紮把水桶放在梅塔·沃爾科工廠頂樓儲物間漏水的屋頂下麵。她抬起頭想要找出更多鏽跡斑斑的窟窿。她爬下金屬樓梯,來到工廠的主車間。她心裏想,霍博肯全部的水桶都不夠接漏下的水,如果水滲進女孩們工作場所的電力係統中,一定會導致嚴重的傷害。
自從勞拉和她決定要離開霍博肯之後,恩紮就開始上兩班倒。恩紮感到筋疲力盡,全身的骨頭裏都仿佛被灌滿了挫敗的絕望感。她是如此的疲倦,這讓她開始質疑勞拉的偉大計劃。
她的心情如此糟糕,也許是因為從斯諾·拉薩裏那兒收到的信。他那是在找借口不想見她。他說他在皇後區要幹的活遠比他之前預想的要多;等到他來見她時,可能已經是聖誕節了。他們倆在哥倫布日那天的吻對她來說是有一定意義的,可是對他而言就不一樣了。也許她表現得太過直接,這是她以前就知道的缺點。
她父親寫信說,這個聖誕節他也不能來看望她了。馬可在加利福尼亞的一個高速公路建築隊裏工作,假期的時候,他可以加班多賺點兒錢。他們所做的每件事,為未來積攢的每一分錢,都是為了同一個目的,那就是能夠和山上的家人重聚。但是像現在這樣的時刻,恩紮就會懷疑,是否會有這麼一天的到來,那一天拉瓦內利一家又能重新生活在一起。
到了年關,一小群餓著肚子的孩子在街上走來走去,向人乞討。學校還沒有放假的那幾個月裏,有時會有一位檢查逃學的勸導員登門告誡家長們,讓他們遵照法律教育他們的孩子。可說完之後就再也沒有下文了。窮人們還是得靠自己活著。
工廠裏噴出的一團團濃煙,加上燒便宜木材取暖的爐子裏持續散出的煙霧,使得霍博肯的空氣聞著讓人感到窒息。白天的時候,恩紮渴望看看天空的樣子,可是高高低低的屋頂,還有低懸的工業濃煙,就像一個陰鬱的雨篷,遮在她的頭頂上。到了夜晚,天上的星星被同一片霧靄遮著,想要同之前在斯基爾帕裏奧一樣看清天空的樣子,對恩紮來說是不可能的。
有時候,恩紮腦中那些憂鬱的想法會吞噬著她,讓她感到崩潰,為她的父親擔心,為她的工作焦慮,還為她如何活著坐船回家而感到害怕。她試著在絕望中祈禱,可是即使在教堂裏,這個總是能給她帶來慰藉的地方,都無法讓她找到心中的那份平靜。今非昔比了吧。
唯一能讓恩紮感到快樂的事是她的工錢,省下來的一部分能讓她在曼哈頓有所發展,還有每個星期將另外一部分錢寄給媽媽時的那種滿足感。每個星期,當她收到回信告知錢已經寄到的時候,她還是會感到很高興,信裏麵還有每個弟弟妹妹寫的有關各自近況的話語:
我正在打理你的花園。愛你,阿爾瑪。
我愛上了皮艾特裏·卡爾卡。愛你,艾麗亞娜。
別信艾麗亞娜。皮艾特裏·卡爾卡不愛艾麗亞娜。愛你,阿爾瑪。
我們新買了一匹馬。我們給他取名恩紮。你的弟弟,巴蒂斯塔。
我在懸崖上找到了絕好的鬆露。巴蒂斯塔帶了一顆去貝加莫,帶回來200裏拉!
我想你,你的弟弟維托裏奧。
這些消息就像一勺勺蜂蜜,慰藉著她那饑餓的心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