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曼哈頓(16)(1 / 3)

“我欠你的都已經付清了。這六年來,您和另外三個家庭每一頓飯都是我做的,每一個盤子都是我洗的,你們的每一件衣服也都是我來洗晾熨燙的。”恩紮平靜地說。

“快去做我的午飯。”夫人冷笑一聲。

“您得自己做午飯了,夫人。”

“恩紮,我警告你,我會去舉報你!”

“我已經拿到我的文件了,您無法詆毀它們。”

“你這個不知感恩的女孩——”

“也許吧,可是這兒有很多這樣的人。”恩紮穿過廚房來到客廳,一邊用一隻手扣好大衣的紐扣。

“你什麼意思?回答我!”夫人的聲音聽起來虛弱而可憐。“我說,你回答我啊。”

恩紮意識到她父親說話是對的:如果你站起來反抗她,一個恃強淩弱的人也是會退卻的。

恩紮聽到身後樓梯上傳來朵拉、簡妮和吉娜的腳步聲。她們就像火車車廂一樣,排成一排,吉娜抱著她的嬰兒,朵拉的胯上架著她的小孩,簡妮正在把袍子上的腰帶拉緊,雖然她早就過了適合穿這種衣服的年紀了。

“她要離開我們了。”安娜抱怨道。

“你不能走!”朵拉冷笑道。

“尿布!”吉娜埋怨道,“誰來弄那些尿布?”

“你今天要烤麵包的。”吉娜抱怨道,“你要去哪裏?”

“不關你的事。”恩紮轉過頭對安娜說,“夫人,您住在出租房裏,可是您卻表現得好像富人一般。您很有優越感,卻沒有與之相配的出身或教育背景。您溺愛您的兒子們,可是讓您感到意外的是,他們娶了一群悍婦。”

吉娜朝前衝去說:“你在說誰呢?”

恩紮舉起她的手,吉娜朝後退了幾步。恩紮盯著安娜繼續說:“您讓您的老年生活充滿了悲傷。您的兒媳婦們都非常懶惰。”她又轉向屋子的其他女人,對她們說:“你們在這個屋子裏就像養動物一樣養育你們的孩子,指望著我燒飯,打掃,跟在他們後麵收拾爛攤子。現在該是你們自己做的時候了。”說完,她便推開前門。

“你現在就給我回來,恩紮。”巴法夫人大喊。

恩紮走出門說:“您喝多了,難怪您的丈夫要待在西弗吉尼亞。”

“他是在工作!你這個不知道感激的女孩!”

“您踢一條狗踢了太長時間了,現在它終於要反咬一口了。我會和您說謝謝的,可是,這麼多年以來我從來都沒有從您的口中聽到這幾個字。夫人,‘你這個蠢貨。蠢得要死。’您有什麼感想,夫人?啊?現在您知道了吧。”

恩紮走出門廊,留在她身後的是一段賣身為奴的生活、一群可惡的女人、啼哭的嬰兒、肮髒的嬰兒床、發臭的嬰兒奶瓶、成堆的髒尿布、潮濕陰暗的地下室,還有那張殘破的小床。

當看到恩紮拿著她的行李飛快從樓梯上走下來的時候,勞拉·希瑞滿臉都是笑容。很快在她身後的門廊上就站滿了巴法家的女人們,她們的聲音一個高過一個,對著恩紮大聲抱怨道:

婊子!

巫婆!

瘋子!

可悲的蕩婦!

亞當姆斯街上的門開開合合,一雙雙窺探的眼睛想要看個究竟。鄰居女人們把頭探出窗外,聽著318號的謾罵。還有一些人則坐在門廊裏,愉快地看著這出戲,很高興街上的悲劇這次沒有降臨到她們身上。

恩紮第一次感受到自由帶來的喜悅感。很好,善良的勞拉一手勾著恩紮的手臂,另一隻手幫她拿起行李袋和帽盒。

當這兩位好朋友步伐一致,驕傲地並肩走在這個街區裏時,巴法家的女人們還在喊著這些女孩的名字。鄰居們也加入到這些奚落中,但是恩紮和勞拉完全沒有聽進她們的咒罵。她們倆昂著頭繼續走,那些侮辱的話語就像落到地上的箭,沒有達到目的。

當她們拐了個彎離開亞當姆斯街,來到大廣場街的時候,她們終於自由了。她們笑著一路小跑來到輪渡碼頭,登上船,越過河前往曼哈頓。

一塊鬆露巧克力

聖誕節的時候,世界上沒有比紐約城更寧靜的地方了。街道是如此安靜,就好像被人鋪上了一層天鵝絨。

斯諾將修鞋車推進海斯特街上的馬車車庫裏。他拿走了他的鋪蓋卷、午飯錫罐,還有他在阿斯托利亞買的一盒鬆露巧克力,然後出發回馬爾伯裏街。

卡拉和雷莫在聖弗朗西斯·澤維爾教堂參加完聖誕彌撒以後,兩人乘火車去拜訪夫人那些住在布魯克林的堂親們。

斯諾打開鞋店的門,走進他的房間。他把他最好的襯衫、褲子、襪子和短褲攤在小床上,取下手上的圖章戒指,放在床頭櫃上。他拿了一塊幹淨的毛巾,上樓來到遠離廚房的凹室裏。他一邊往一隻四角的浴桶裏倒滿水,一邊剃胡子,小心翼翼,防止刮傷。他又用小蘇打和食鹽的混合膏狀物刷牙,徹底地清潔了口腔。然後他脫下身上的衣服,把它們整齊地堆在一起,爬進浴桶裏,先洗臉、脖子和頭發,然後在身體上塗滿肥皂,開始擦身體。他拿出一把小刷子,仔細地刷著指甲,套上腳,他特別花了很多時間去清洗腳跟。雖然他每天都得站十三個小時,但合腳的鞋子讓他的腳不再有繭子或是水泡。如果要說斯諾學到了些什麼,那應該就是,一雙用好的皮革做成的合腳的鞋可以改變一個男人的生活,或者至少可以讓他能夠經受長時間站立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