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個幸運的男人。”她邊說邊把手交叉放進袍子的袖管裏。斯諾覺得自己一點兒都不幸運。特瑞莎修女難道不知道他已經時日不多了嗎？修女牽著他的手走進修道院。
“您幫我做碎麵條了嗎？”
“當然做了。可是你要知道，我現在在辦公室工作。新廚師是伯娜爾達修女。他們把她從福賈帶過來的。她才來沒幾年，你從沒見過她。給她一隻番茄，她就能給你做出一道菜來。她做的蛋糕比我做的要好太多了。”
“你是位很棒的蛋糕師！”
“不是的，我比較擅長做奶油和木薯粉，我做的蛋糕就像石頭那麼硬。”
修女們都聚到了前廳。一些還在見習期的年輕麵孔對斯諾來說還是很陌生的，但是還有一些修女從他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在修道院了，那會兒她們還很年輕，現在仍然還在。安娜·伊莎貝拉修女現在是修道院院長，特瑞莎修女是修道院的第二把手。
多米尼加修女在斯諾離開後不久就去世了，艾爾科裏娜修女剛去世不久。這些穿著黑白袍服的修女們就像他的家人一樣——各種類型的姨媽，有些很風趣，大多數都飽讀詩書，有些非常聰穎，還有一些和他一樣是孤兒，她們憑借自己的智慧、詼諧，或是倔強的天性存活了下來，可是所有的人又都和他不同，她們跪在祭台前的時候，內心都是虔誠的。時過境遷，斯諾回頭想想，他現在已經能夠領會她們的善心和選擇。他小的時候一直都感到很困惑，怎麼會有女人選擇做修女，選擇放棄整個大千世界，放棄她的丈夫、孩子和家庭。可是實際上，她們把修道院當成了家；他小的時候隻是沒有弄清楚這一點而已。
“您好，安娜·伊莎貝拉院長。”斯諾握著她的雙手，向她鞠了個躬。“非常感謝您讓雷莫和卡拉·紮內蒂收留了我。”
“他們對你讚譽有加。你很賣力地為他們工作。他們搬回了家鄉的村子，去世之前，一直都過著幸福的退休生活。”
“那是雷莫的夢想。”
特瑞莎修女帶著斯諾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花園和再遠一點兒的廚房。斯諾記得地板上每一塊光亮的地磚以及胡桃木門上的每一道凹痕。冬天的花園被蓋上了粗麻布，葡萄都已經采收完了。當他朝前方的廚房門望去的時候，他大笑起來，因為她們還是在用同一隻舊錫罐撐著房門。
“我知道。這裏沒什麼變化，我們不用改變。”
特瑞莎修女走到工作桌後麵，圍上圍裙。斯諾拖出一張凳子坐下來。她伸手從罐子裏拿出一條長棍麵包，塗上新鮮的黃油，將它遞給斯諾。這次她給他倒了一杯酒，而不是牛奶。
“告訴我，你為什麼會來這兒。”
“我妻子沒有在信裏說明嗎？”
“她說你需要回家鄉。為什麼是現在呢？”
“我要死了。”斯諾哽咽著說，“現在我知道了，在修道院裏，這是件好事，因為你們都通曉永生的秘訣。但是對我這個懷疑論者來說，這是世上最糟的事了。我試過騙自己說這個時刻還不會到來，我還可以拖點兒時間，可是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想起了真實的情況，然後我變得非常驚慌失措。我沒有祈禱，修女，我慌了。”
特瑞莎修女的表情變了，她現在非常難過。“斯諾，在我認識的，為他們祈禱的所有人中，你是其中之一，我希望你能夠得到長壽。這是你應得的。你一直知道快樂的秘訣，所以如果不給你一個長壽的人生，簡直就是一種浪費。你會非常有智慧地活著。”然後，她做了一個好修女該做的事，她的信念就像一條溫暖的毯子，將這個悲傷的消息包在裏麵。修女想讓斯諾相信，永生是一定會來到的，她想要他相信，有這樣的信念會改變醫生對他的預斷。“你一定要祈禱。”
“不，修女。”斯諾勉強笑了笑說，“我不是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
“好吧，斯諾，你是一個好人，而這比較重要。”
“不要讓神父聽見您剛剛所說的。”
她微笑著說：“別擔心。我們現在的神父是從卡拉布裏亞來的亞曆山德羅先生。他已經差不多失聰了。”
“格雷戈裏奧神父去哪兒了？”
“他去了西西裏。”
“不是去厄爾巴島嗎？他沒有像拿破侖那樣被流放到那兒嗎？”
“他現在是主教長的秘書。”
“是他的狡猾讓他爬到了那麼高的位置。”
“我也這麼覺得。”修女為自己倒了一杯水。“你想知道孔琪塔·馬爾托奇怎麼樣了嗎？”
斯諾微笑著說：“是個幸福的故事嗎？”
“她嫁給了安東尼奧·巴拉塔，他現在是名醫生。他們現在住在貝加莫，生了四個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