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天佑真的想對她大吼兩聲——
蠢女人,你該醒醒了!
但是這話似乎也該對她自己喊喊。
可不是嗎?
說到蠢,又有誰能夠比得過她自己呢?
……
歐陽天佑心中驀地就酸澀起來。
她譏誚地勾了勾唇,然後抬起頭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蘇美爾。
漸漸地,她的眼神中多出了許多羨慕和嫉妒。
這個蘇美爾,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所以,她看起來才這樣的光彩照人,才會這樣的風姿綽約。
所以,她才會這樣的幸福。
因為,她覺得她擁有丈夫全全部部的愛。
而且還有他們這樣可愛伶俐的孩兒。
……
所以啊,她真的特別幸福。
因為她什麼都不知道。
所以,如果這蘇美爾能夠有被蒙蔽一輩子的機會。
那也必定是極好的。
所以自己又有什麼權利去點醒人家?
她自己已經夠不幸的了,何必又生生拉下一個人?
……
倒是自己。
真真是一個明明一直清醒卻固執著希望被蒙蔽的、徹頭徹尾的蠢女人。
所以今時今日,歐陽天佑你又憑什麼還這樣恨得咬牙啟齒?
有多少次了,你明明可以選擇放棄的。
有多少次了,你明明可以走出這個輪回,走出這個怪圈的。
但是後來呢?
你一次又一次死死抓著柳阡陽不放。
然後……
然後,你就成了今時今日的歐陽天佑。
……
絕望。
崩潰。
愚蠢。
歇斯底裏。
……
從十八歲,到三十歲。
女人這一生最美好的年華,你都通通浪費在了柳阡陽的身上。
你都浪費在了,你的那些子的驕傲和不甘心上。
然後呢?
你到底都收獲了些什麼?
連桑兒都知道,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
但是偏偏,你在十八歲那一年,親手埋下的這枚苦果。
所以,你怎麼還會期盼著收獲幸福和甜蜜?
你怎麼還會在自欺欺人中度過整整十二年?
……
歐陽天佑驀地就覺得渾身都泄了氣似的。
她三十歲了。
真的已經三十歲了。
不再年輕、不再嬌媚、再也沒有機會去任性的三十歲。
歐陽天佑記得母後三十歲那一年,她和歐陽蒼吉都剛剛十二歲。
……
那時候,歐陽天佑覺得母後真的美極了。
那樣的雍容華貴。
那樣的氣質優雅。
舉手投足皆如畫。
所謂母儀天下,也不過如此。
……
那時候,歐陽天佑還那樣的小。
那時候,她還覺得隻有三十歲,才是女人最美好的年華。
所以,歐陽天佑還為此苦惱了好長一段時間。
什麼時候,才可以到自己的三十歲。
……
如今,她也三十歲了。
但是她沒有一點兒母後當年的雍容華貴、氣質優雅。
她反倒是氣急敗壞、日日的著急上火。
她衰老得那樣迅速。
如今晨起梳妝,都會三不五時發現根白頭發。
……
她越來越不喜歡照鏡子,但是卻也越來越需要濃妝豔抹好能遮去她眼角深深淺淺的紋。
她對自己臉,自己的身體,越來越不滿意,卻又越來越在乎柳阡陽的看法。
偏偏柳阡陽對她從來都不會多看一眼,多說一句。
偏偏柳阡陽又是十年如一日的那樣鶴骨仙風,還像是十五歲的少年。
歐陽天佑便就越來越焦躁不安。
她盼著能得到一顆長生不老的藥。
她盼著柳阡陽能夠快些老去。
……
她覺得這一生,她都耗不過柳阡陽。
真的特別悲哀。
……
很多時候,歐陽天佑覺得她自己,比管家老宋家的媳婦兒,還要不如許多似的。
起碼,老宋還會不時給自己的媳婦兒扯布做上件衣裳。
起碼,老宋還會攢錢給自己的媳婦兒去買一支翠玉簪。
……
她是堂堂南沙公主殿下啊。
從她出生的那一刻起,她就注定這一生富貴榮華、什麼都不缺。
但是偏偏,她就缺一個貼心貼肺的夫君。
年少時,她渴望激情狂熱。
但是她卻從未得到過。
所以,她就一遍一遍地安慰著自己。
柳阡陽本來就是性子冷淡的人,實在不能苛求他太多。
……
而今,她已然邁入了中年。
她再無他想,隻盼著柳阡陽能夠做一個知冷知熱的尋常夫君。
或許,柳阡陽也算是知冷知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