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後這根黃瓜切了多少片?”
“兩百一十八片。”
“很好。”李冬沉默片刻,吩咐道,“你把最開頭的四十片豎起來摞在一塊,再把最後的四十片也豎起來摞在一塊。”
阿俊依言,認認真真地從頭尾各數出四十片黃瓜,整齊地摞成了兩堆。看著這兩堆黃瓜,他的臉色變了,額頭上也沁出了汗珠。
“現在知道為什麼罰你了嗎?”李冬仍然閉著眼睛,麵無表情。
“知道了……”阿俊的聲音小得像是蚊子在哼哼,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沈飛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因為他覺得這個阿俊實在是很可憐。他受罰的原因,隻是因為四十片黃瓜摞在一起後,尾巴上的那堆比開頭的那堆要高出了一毫米左右。
四十片黃瓜一共高出了一毫米,這樣的差距平均到每片黃瓜上,實在是微乎其微。可就是因為這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失誤,小夥子一個上午都白忙活了。
“你歎什麼氣?你知不知道就是你害了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李冬終於睜開了眼睛,毫不客氣地盯著沈飛。
沈飛愁眉苦臉地搖著頭,那神情簡直比剛才阿俊的樣子還要委屈。
李冬哼了一聲,說道:“你剛才進來的時候,他雖然沒有看你,但心情已經有了變化。剛開始動刀的那陣,他還能壓住心神,可越到後來,他的心情便越浮躁,總想著早點完工,看看到底是誰來了。這個念頭在他的腦子裏雖然極為微弱,但終究還是分了他的心神,他的刀速自然也就慢了。所以我雖然一直閉著眼睛,但隻要一聽刀聲,就知道那些黃瓜片肯定會越切越厚。”
“嘿嘿。”沈飛自嘲地笑笑,“你說得確實有道理,可如果這麼一點細微的差別便要受罰,我擔心揚州城的黃瓜都要被你們‘福壽樓’買光了。”
李冬翻了翻眼睛,傲然地說:“如果不是練習時就精益求精,我‘福壽樓’怎麼能在高手如雲的揚州城裏獨占刀功第一的稱號?”
“不錯。”沈飛躬身行了個禮,“‘福壽樓’的刀功享譽全城,李大廚確實是功不可沒。”
“嗯。”李冬聽了這話,臉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好了,閑話少說,你‘一笑天’的菜頭,跑到我‘福壽樓’的後廚幹什麼來了?”
“聽了徐叔的吩咐,來請李大廚今天中午到‘一笑天’商量事情。”
“哦?既然是商量事情,隻怕不隻是請我一個吧?”
沈飛微微一笑:“李大廚猜得好準,今天下午已經確定會在‘一笑天’出現的,還有‘鏡月軒’的陳總,‘天香閣’的馬老師,‘妙味居’的朱大廚。我隨後還要到城西‘水華軒’,去請那裏的金宜英金大廚。”
李冬再是傲慢無禮,聽到這幾個名字後,也禁不住肅然正色。他從躺椅上站起身,拱了拱手,說道:“好!你帶個回信給徐老板,我一定準時赴約!”
揚州城西,“水華軒”酒樓。
還沒到上客的時間,所以酒樓大廳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個白白淨淨、戴著眼鏡的中年男子坐在角落裏的一張餐桌前。當沈飛走進大廳的時候,他們立刻便互相看到了對方。
陣陣撲鼻的香味從後廚飄了出來,沈飛忍不住深深吸著鼻子,一副陶醉的表情。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哈哈,沈飛啊,你該不是聞著這股香味,一路尋來的吧?”那中年男子笑嗬嗬地說著,親切可掬。
“金大廚又拿我玩笑了。”沈飛走到桌前,“我是專門來找你的,有正事。”
原來這男子不是客人,他正是“水華軒”的主廚金宜英。隻見他擺了擺手,說道:“哎,正事暫時放在一邊,哥哥和你有些日子沒見了。正好坐下來,嚐一嚐我徒弟做的紅燒鱖魚。”
沈飛也不推辭,在金宜英對麵坐下,然後嘻嘻一笑,說:“這可正中了我的下懷。我在外麵跑了一上午,最後才來到你這裏,就是要留下時間和你喝兩杯。你看,這是什麼?”
說著,沈飛一抬手,把一個小瓷壇擺到了桌上。金宜英把瓷壇攬在手裏,迫不及待地旋下塞子,一股濃烈的酒香立刻彌漫開來。金宜英眉開眼笑,點著頭連連稱讚:“好東西!好東西!”
“這可是四十多年的陳年佳釀,是‘一笑天’酒窖中壓箱底的東西,我每年也就偷偷地能搞出這麼一小壇。”沈飛得意洋洋地晃著腦袋。
“好!好!”金宜英興奮得似乎隻會說“好”了,他把鼻子深深地湊在瓷壇,簡直恨不得把腦袋也鑽進去。
好酒自然要配以佳肴,就這一點來說,隻要沈飛來“水華軒”做客,金宜英就從來沒讓他失望過。
不一會兒,一條熱氣騰騰、鮮嫩肥美的鱖魚便端上了桌。
揚州城河網密布,水產豐富,各種各樣的魚類難以計數,不過今天的這條鱖魚卻不是產於揚州。
鱖魚體態肥碩,因此又有“肥鱖”的稱號。眼前的這條鱖魚,與一般的鱖魚相比,體形卻顯得要瘦長一些。
“這是產自安徽黃山的桃花鱖。它平時多棲息在山間的溪流石縫中,因此形態偏瘦。每年到了春天桃花盛開時,黃山中雨水連綿,溪流上漲,這‘桃花鱖’便會躍出石隙,隨溪流追食水中豐盛的小魚小蝦,這個時候的‘桃花鱖’是天下所有鱖魚中最為鮮美的。”金宜英興致勃勃地介紹著這條鱖魚的來曆和特點,說得沈飛已經情不自禁地咽起了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