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飛說到這裏便停了下來,徐麗婕等了片刻,見他還沒有繼續往下說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那這個豬頭到底怎麼好了?你還沒說呢。”
沈飛嘻嘻一笑:“你們如果聽見當時王癩子對我說的話,就知道這豬頭好在哪兒了。”
“王癩子說什麼了?”
“當時王癩子極是熱情,他指著那隻豬頭,滿臉堆笑地說:‘飛哥,你的頭我幫你藏著呢。你看看,就數你的頭最肥最大!’”沈飛模仿王癩子當時的諂媚語氣,惟妙惟肖地說完這段話。徐麗婕反應最快,立刻“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其他人先是一愣,隨即也聽出了其中玄機,想象著王癩子手指豬頭,卻對沈飛一口一個“你的頭”,那種情景確實讓人忍俊不禁,一時間桌上笑聲一片。身後那些陪侍的女子雖然努力抿著嘴唇,卻也掩飾不住臉上的笑意。
在眾人的笑聲中,沈飛拿起筷子,一本正經地問道:“大家都笑了,我可以吃這豬頭肉了吧?”
“可以,可以。”徐麗婕就著話題打趣說,“這個頭現在也算你的,我們都給你留著呢。”
“嗯,這豬耳柔中帶脆,不可錯過;豬舌口感軟韌,也不可錯過;最難得的還得數這豬頭上的肉皮,又糯又香又滑,我看比北京的烤鴨更勝一籌呢。”沈飛說到哪裏,筷子就伸向哪裏,分別夾起所說的部位,趕不及立刻吃的,便一一存於盤中。
眾人歡笑之後,胃口也隨之大開。既然人人都已過關,大家也不再客氣,各自舉筷夾肉,吃得不亦樂乎。
又吃過一巡後,忽聽“一刀鮮”在屏風後說道:“豬頭肉味道雖好,但終究是油膩之物,諸位不可貪味多吃,否則食欲降低,影響品嚐下麵兩道佳肴的胃口,那就不美了。”
眾人聞言,都放下了筷子。段雪明目視屏風,恭恭敬敬地說道:“你所言極是。那第二道主菜現在是否可以準備上桌了?”
“一刀鮮”無聲地點了點頭。似乎知道自己的嗓音嘶啞難聽,隻要能不說話,他一般便不會開口。
段雪明衝諸侍女使了個眼色,站在後廚門口的兩位走過來,將吃剩的豬頭撤下,送入後廚,以免一會兒與第二道主菜的氣味相擾。各人身後的侍女則奉上清茶,作淨口之用。眾人飲了茶,又各自吃了調味小菜,然後靜坐以待。
不一會兒,隨著腳步聲響,那兩名端菜的侍女再次從後廚走了出來,這次她們四隻玉手共同抬著一隻大瓷缽,缽壁甚高,遠遠隻見騰騰地冒著熱氣。香氣早已四下飄散,與剛才扒燒整豬頭的濃鬱感覺不同,這股香氣卻要淡雅了許多,可又別具一番清新的鮮味。
段雪明仍是朗聲報出菜名:“‘三頭宴’第二款:拆燴鰱魚頭!”
侍女將那瓷缽置於餐桌中央,徐麗婕伸長脖子,隻見瓷缽中一片乳白濃稠的湯汁,餘沸未歇,尚在“咕咕”地泛著氣泡。一隻碩大的魚頭臥於湯汁中,那魚頭足有三十厘米長,被一劈兩半,但中部的皮肉仍然相連。魚頭周圍隱隱有碧波輕翻,仔細看時,原來是鮮嫩的菜心。
“好大的魚頭啊!”徐麗婕驚歎道,“這麼大的魚頭,整條魚會有一米多長吧?”
“那倒不至於。”段雪明很有禮貌地解釋說,“徐小姐大概對這種魚不是很了解。這種鰱魚,本地人俗稱‘大頭鰱子’。其特點便是頭部碩大,大概能占到身體總長的三分之一。我們這邊有句俗語說得好:‘鰱魚吃頭,青魚吃尾,鴨子吃大腿。’雖然話語直白樸素,但對這三種烹飪原料的點評卻是一針見血,準確得很。具體說來,今天我們選用的是產於揚州一帶江水中的大花鰱,與尋常的塘鰱相比,不但更加肥美,而且絕無河塘中的泥土氣。”
沈飛饞饞地舔了舔嘴唇,有些悻悻地問道:“這道菜該怎麼吃啊?又要出題過關嗎?”
段雪明笑了笑:“不必了。這道菜請諸位即刻品嚐,最好不要有半點拖延。因為這魚頭一涼,便會有腥氣,越是滾燙時,滋味才越美。”
沈飛哈哈一笑:“這就好,這才能吃得痛快嘛。這燴魚頭湯汁最是鮮美了,來,先給大家每人盛上一小碗。”他大大咧咧地向身後陪侍的女子招呼著,似乎他倒成了今天的主人一樣。
在座的眾人知道沈飛性格一向如此,倒也都不在意。待陪侍的女子盛好湯汁後,諸人手捧湯碗,各自小口輕啜。
九人中,唯有徐麗婕是第一次品嚐這道拆燴鰱魚頭,這一口魚湯下去,她立刻體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奇妙感覺。原來那湯汁不僅極香極鮮,而且濃厚無比,以至於口唇接觸湯汁之後,竟微微有些發黏,互相間輕輕一碰,幾乎便要粘在一起了。
卻見薑山輕輕咂了咂舌頭,讚道:“棒骨底湯,雙髓相融,這種口感,用‘絕妙’兩個字形容毫不為過。”
徐麗婕用胳膊肘捅了捅身邊的沈飛,悄悄地問:“他說的前半句話是什麼意思?”
“燴製魚頭的時候,用的可不是普通的白水,而是上好的鮮湯,這種湯俗稱底湯。一般來說,大多數人都會選用雞湯為底,不過這份魚頭,選用的底湯卻是用豬棒骨熬成的,因為棒骨中富含骨髓,所以這種骨頭湯本身就已經十分濃稠,再加入魚頭燴製,大量的膠原蛋白又融於湯中,這才使得最後的湯汁如此濃厚,要是稍微涼一涼,隻怕會凍在一起呢。”沈飛說完,又接連喝了好幾口魚湯,然後閉眼輕歎,一副無窮享受的模樣。
段雪明看看徐麗婕,笑著說:“徐小姐,這道菜不僅滋味鮮美,而且營養豐富。尤其是這魚頭中的眼膏,具有養顏美容的奇效,你不妨嚐嚐看。”
徐麗婕欣然點頭。身後的陪侍女子隨即上前,手持一個小勺,輕輕從魚頭的眼窩部位探了進去。那魚頭看起來極為柔軟,一觸即陷,小勺立刻沒入其中。
徐麗婕“咦”了一聲,詫異地說:“怎麼這魚頭就像沒長骨頭一樣?”
“不是沒長骨頭,而是骨頭在燴製前就已被去除了。”一旁的淩永生向她解釋著,“這道菜在製作時,首先把鰱魚頭去鱗、去鰓,清水洗淨後,用刀在下腰進刀劈成兩爿,放入鍋內,先加清水淹沒魚頭,放入蔥結、薑片、紹酒等去腥的調料,用旺火燒開,續小火燜十分鍾,然後用漏勺撈入冷水中稍浸一下,冷卻後用左手托住魚頭,魚麵朝下,右手則在水下將魚骨一塊塊拆去。這個步驟對手法要求極高,操作者無須目視,僅憑觸感拆骨,且每塊骨頭拆除先後順序不得有絲毫錯誤,否則便會劃傷魚肉,造成最後上桌的魚頭形容不整。將魚骨完全除去後,這才加入底湯和各種調料,進行最後的燴製。因此這道菜才會叫作‘拆燴鰱魚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