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四章 三頭宴(2)(1 / 3)

“你如果知道了他養的豬頭為什麼會又肥又嫩,你也會這麼做的。在那一天的觀察中,我發現他閑著沒事時就用柳條編成的鞭子抽打豬的臉部,而且下手很重。那些豬被打得‘嗷嗷’直叫,有的甚至流下淚來。我開始不得其解,後來看到豬臉被抽打的部位紅腫流血,這才恍然大悟。豬臉被打傷後,出於生理的保護機製,體內的養分會集中供應到傷口處,以促進其愈合生長,久而久之,那豬頭自然便長得又肥又嫩了。”

“這方法也太過殘忍了。”徐麗婕聽完,唏噓著說,“陳總,您沒有學用他這種缺德的方法,是個有良心的商人,就憑這一點,今天的豬頭肉也少不了您的份。”

陳春生夾過一塊豬頭肉,津津有味地吃完,然後用紙巾擦了擦嘴,又說道:“其實關於這豬頭的選料,孫大廚有一番自己的見解,我當時聽他講述,倒是頗為新穎。”

“哦?”眾人都把目光轉到了孫友峰身上,馬雲捋捋胡須,笑著問:“孫師傅,這當中的奧妙,能否和大家分享呢?”

一般來說,作為廚界中的高手,都會或多或少地掌握一些烹飪上的獨家秘籍或竅門。按照行規,這些東西同行之間是不宜主動詢問的,不過陳春生作為孫友峰的老板,既然他先說起,大家也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

徐麗婕被勾起了興致,在一旁拿出裁判的特權催促:“孫師傅,快說吧。說完這遊戲便算你過關。”

孫友峰點點頭,說道:“那好吧,其實隻是一點愚見,也不一定正確,大家聽了,就當個笑談好了。陳總剛才提及的豬頭,雖然又肥又嫩,但我覺得,要用來做‘扒燒整豬頭’,並不是上上之選。”

“為什麼?”

孫友峰用手一指桌上的那隻豬頭:“你看這隻豬頭,不僅味道極佳,而且呈仰麵大笑的神態,端上桌後,立刻滿屋喜氣。所以這‘扒燒整豬頭’在民間有個別名,叫作‘歡喜霸王臉’。”

的確,盤中的豬頭眯眼咧嘴,果然是一副開懷大笑的模樣,徐麗婕一邊饒有興趣地觀賞著,一邊豎起耳朵聽孫友峰繼續講解:“有經驗的廚子都知道,要讓豬頭咧嘴大笑並不困難,可以通過刀功和手法做出來。不過豬頭眉眼間的神態卻是無法調節的,烹製前後都不會出現變化。於是很多豬頭雖然嘴在笑,但眉眼舒展不開,帶著愁容,這樣的豬頭端上桌,在氣氛上便差了一籌。”

在座的眾人都微微點頭,以示讚同。孫友峰略略停頓後,接著說道:“豬頭經過宰殺和烹製的過程,皮膚和肌肉都已鬆弛,為什麼會顯出不同的神態呢?我覺得這便和活著的豬遭受的境遇有關。如果這隻豬吃得飽,睡得足,整天悠然自得,久而久之,麵部的皮膚和肌肉自然就呈現出歡喜的神態;反之,像陳總剛才提到的那些肥豬,時常遭受淩虐折磨,終日愁眉不展,這股怨氣也會一直帶在眉眼之中的。”

孫友峰的這套理論侃侃說完,眾人都覺得新奇而有趣,仔細一想,又不無道理。當下意見一致,同意孫友峰過關吃肉。

這時眾人中除了沈飛已被限定最後才能說話外,還沒有吃到豬頭肉的就隻剩淩永生一人了。隻見他撓著腦門,為難地說:“我一時也想不到別的,不過這扒燒整豬頭的具體做法記得倒熟,不知道能不能算數?”

“扒燒整豬頭”是淮揚菜係中的一道知名大菜,其做法在座的眾廚當然都是了然於胸,以此答題,多少有些讓人失望。不過大家都知道淩永生素來淳樸老實,要他說出新鮮有趣的話題也是強人所難。於是老者看著徐麗婕說:“既然徐小姐是裁判,一切就由你決定吧。”

徐麗婕也無心刁難淩永生,笑嘻嘻地對他說:“那好吧,不過這當中的步驟,你得仔仔細細,說得清楚明白才行。”

淩永生欣然道:“那是當然。我如果哪裏說得不對,大家指出來,那就算我輸了。這扒燒整豬頭,首先得選用上好的嫩白豬頭,將頭、耳內外各處的毛汙刮淨,用刀由下頦處正中向前劈開,但麵部皮膚得保持連接,不能切斷。剔去全部頭骨後,將豬頭放在清水中泡一個小時以上,使血汙髒物漂出,然後投入沸水鍋中煮二十分鍾,取出置於清水中再刮洗一遍。此時用刀將眼眶周圍的毛、肉剔去,挖出眼球,割下豬耳,切下兩腮肉,去除豬嘴尖,剔除淋巴肉,刮去舌膜。然後再將豬頭放在沸水鍋中連續煮兩次,每次二十分鍾,以徹底去除其中的腥臊氣味。隨後把豬頭帶皮的麵朝下,放在竹篦或瓦片上,眼、耳、舌、腮肉等亦順序入鍋,鋪上薑片、蔥結,加進清水至淹沒豬頭三厘米為度,而後加入冰糖、醬油、紹酒、香醋、香料袋等各種調料,用大火燒沸後,轉用小火燜兩小時以上,至湯稠、肉爛。起鍋時,將舌頭放入大圓盤中間,頭肉麵部朝上蓋住舌頭,再將腮肉、豬耳、眼珠按豬頭原來部位裝好,成整頭形,澆上原汁即成。”

淩永生一口氣下來,將扒燒整豬頭的做法剖析得有條有理,清晰井然。不僅在座的諸位大廚頻頻點頭,就連對廚藝一知半解的徐麗婕也聽了個明明白白。隻有沈飛聽完後,重重地歎了口氣,一臉愁苦的表情。

淩永生看著他,不解地問:“怎麼了,飛哥?是我說的有哪裏不對嗎?”

沈飛無奈地癟癟嘴,似乎委屈極了:“你們都有肉吃,我不懂詩詞,典故也不會,菜譜更是背不下來。真是不知該怎麼辦了。”

徐麗婕卻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想不到飛哥也有無計可施的時候?”

沈飛做出一副絞盡腦汁的痛苦表情,說道:“這個豬頭嘛,十年來我倒是買過不少,要說這揚州的大小菜場,哪個鋪子裏的豬頭又好又便宜,那我是了如指掌,可這些諸位肯定是沒興趣聽的。”

馬雲見沈飛想得辛苦,忍不住提示道:“你倒不妨講講,這十年來,你買到過的最大最好的豬頭是什麼樣的?”

“最大最好的豬頭?”沈飛翻了翻眼睛,毫不猶豫地說,“那自然是去年從北城王癩子手中買到的那一隻了。”

徐麗婕見他說得這麼堅決,饒有興趣地問道:“哦?好到什麼程度?”

“那可厲害了。”沈飛說至了興處,眉飛色舞起來,“剛才孫大廚說了,好的豬頭須麵帶喜色,這樣食客們看在眼裏,心情才能舒暢。而我那次買的豬頭,不用看,隻需說給你們一聽,便能讓大家樂得合不攏嘴。”

“是嗎?”徐麗婕將信將疑地看著沈飛,“你倒說說看,大家如果真的笑了,就算你過關。”

沈飛得意地摸著下巴,顯得頗為自信:“那我說給你們聽聽。去年的一天下午,我聽說王癩子第二天要趕早去城郊的屠戶那裏進幾個新鮮豬頭,於是就找到王癩子,向他預訂了一隻。王癩子滿口答應,並且說一定會把最大最好的那隻留給我。隔天早上,我去了王癩子的肉攤,隻見他的攤位上果然有好幾隻豬頭,一堆人正圍著搶購。等我好不容易擠到近前,那幾個豬頭卻都被搶光了。我當時有些著急,於是便責問他:‘你答應賣給我的那個豬頭在哪兒呢?’王癩子不慌不忙,伸手在桌鬥中一掏,又拿出一隻碩大的豬頭放在我麵前。原來我訂的那隻他還給我留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