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園酒店也許不是揚州最好的酒店,但其五星級的設施和服務,絕對是揚州最頂級最上檔次的。酒店集住宿、娛樂、餐飲於一體,曆來是外賓和高端遊客們來揚州時的首選之所。
紅樓宴廳則是西園酒店餐飲部中最豪華的一個宴會包廳。與其他大大小小的包廳不同,紅樓宴廳有著一套完全獨立的後廚和服務人馬,其中司勺的大廚八名,配菜工八名,服務員十四名,迎賓員兩名,前台及管理人員四名。這一套人馬,別說負責一個宴廳,就算支撐一家中等規模的酒樓,也是綽綽有餘了。
可是紅樓宴廳每天賣出的酒席,卻隻有一桌。這並非宴廳的生意冷清,事實上,要在這裏辦一桌酒席,往往要提前一個月預訂。可不管你出多高的價錢,也別想讓宴廳在同一天內擺出第二桌酒席來。
“一個人每天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工作狀態的巔峰在這一天中隻能夠出現一次。因此我們每天隻會辦一桌酒席,也就是說,紅樓宴廳三十六名工作人員都會集中一天所有的精力,隻為一桌客人提供服務。”這段話出自宴廳經理段雪明之口,也正是紅樓宴廳的經營理念。
這樣的服務,其質量可想而知,其代價亦可想而知。很少有人知道在紅樓宴廳擺一桌酒席的花費究竟有多高,但有一個秘密已是人人皆知:紅樓宴廳每天隻賣一桌酒席,盈利卻比許多同等人力規模的酒樓要好得多。
放眼揚州城,也許隻有這樣的宴廳,才有資格承辦“一刀鮮”和薑山之間這場注定將成為傳奇的廚界巔峰之戰。
薑山來到紅樓宴廳的時間是晚上七點零五分,比約定的時間晚了五分鍾。
在某些情況下,遲到並不能說明一個人的時間觀念不強。
薑山今天的遲到,既是一種禮節,也是一種策略。
首先,作為一個赴宴的賓客,你最好不要在約定時間之前到達,否則可能會讓尚未做好準備的主人感到尷尬;其次,在一場高水平的對決之前,讓對手等待你的到來,無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占到心理上的優勢。當然,不管什麼情況,遲到的時間都不能太長,五分鍾左右正是一個合適的選擇。
薑山在迎賓小姐的帶領下進入宴廳,他看到其他人都已在一張紅木圓桌前坐好,他們中有馬雲、陳春生,有彭輝、孫友峰,有沈飛、淩永生、徐麗婕,位於主座上的則是彩衣巷中的老者,他身邊空著的客座主位自然是留給薑山的了。
然而“一刀鮮”卻不在這桌人中。
“一刀鮮”是這次宴請的主人,他當然不會遲到。事實上,他是今晚第一個來到紅樓宴廳的人,隻不過他並沒有上桌,而是坐在了廳中的一幅大屏風後麵。
玉製的屏風,紅雕漆嵌,對桌而立,屏風正麵繪著“丹鳳迎春”的美圖,兩側則各拉起一道金黃色軟緞帷幕,將“一刀鮮”遮於其中,眾人隻能透過屏風隱隱看見其端坐的身形。
“薑先生來了?請入座吧。”屏風後傳出一個嘶啞的聲音。
眾人的目光立刻從薑山身上挪開,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自他們到來後,這還是“一刀鮮”第一次開口說話,對於這個傳說中的人物,即便看不見他的容貌,一句簡單的話語也同樣能夠吸引大家的眼球。
“您不過來坐嗎?”薑山眼望屏風處應道。
“嘿嘿。”“一刀鮮”幹笑了兩聲,語氣中透著些尷尬和無奈,“我都幾十年沒出來走動了,這張老臉,又有什麼好看的呢?”
桌上眾人麵麵相覷。現場除了居於主座的老者外,就數馬雲年紀最長了,也隻有他曾和消失前的“一刀鮮”有過幾次交往,隻見他捋了捋胡須,開口說道:“先生雖然已經淡出廚界多年,但昔日的卓越風姿令我至今難忘,在座的這些後來人也是素來仰慕不已。今天難得有緣相聚,先生卻隔屏不出,真是要讓人抱憾而歸了。”
“一刀鮮”沉吟著,似乎對接下來的言辭頗為猶豫,良久之後才說:“今天的這場比試,我如果贏了,和大家把酒敘舊倒也無妨,可我若輸了,家族兩百多年的盛名毀於一旦,還談得上什麼風采?到時候諸位就當沒見到我這個人,把我給忘了吧。”
此言一出,眾人都頗為驚訝。原以為“一刀鮮”藏於屏風之後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風範,可現在一聽,竟是擔心比試輸了以後無臉下台。他這種低調畏縮的態度和傳說中那個近乎神話的形象實在是大相徑庭。
孫友峰忍耐不住,在陳春生耳邊輕聲說道:“陳總,這‘一刀鮮’是老了吧?以前的鋒芒看起來被磨去了不少。”
陳春生皺著眉頭,一副不解的樣子,心中暗想:“八年前他橫掃北京的時候,那股氣概誰比得了?難道這幾年間,竟變了這麼多?”
眾人接到“一刀鮮”的請柬,今天都是興致勃勃地前來赴宴,心想既然“一刀鮮”出馬,必然可以力挫薑山,一掃揚州廚界連日來的頹勢。誰知入座後不久,先是得到徐叔稱病不出的消息,而後又看到“一刀鮮”鬥誌低迷,眾人不免都心中惴惴,可以說比試尚未開始,在氣勢上就已經輸了一籌。
就連持中立態度的徐麗婕也禁不住搖了搖頭,輕聲說:“這個‘一刀鮮’怎麼看起來有些怕薑山似的?”
“不會的。他隻是嘴上這麼說而已,我看這不過是他的一個借口,他是不願意拋頭露麵,這裏麵自有其他原因。‘一刀鮮’兩百多年廚藝天下第一,怎麼可能怕薑山呢?”說話的是淩永生,他生性憨厚,“一刀鮮”的威名對他的影響又極深,不管出現什麼情況,都無法動搖他對“一刀鮮”的支持。可麵對別人猶疑的態度,他此刻又不免有些難過。
幸好他還不是孤立的,身邊一人向他投來讚許的笑容,讓他的心情重新振奮了起來。
淡淡的笑容,卻帶著雨後陽光般的豁然與灑脫,這種笑容自然是屬於沈飛的。難道他也像淩永生一樣,對“一刀鮮”的實力有著近乎虔誠的信任?
不管別人的態度如何,薑山始終是一副處變不亂的模樣。他走到桌前,衝大家頷首示禮後,泰然自若地坐在了老者身邊的空座上。
從薑山進屋時起,老者便一直端坐著不動聲色。此刻見薑山入座,他才清了清喉嚨,朗聲說:“屏風後是我的一位老朋友,今天他不便見客,所以托我替他做好東道主。既然‘一笑天’的徐老板已確定不來,那客人們現在就算到齊了,段經理——”
隨著老者的一聲呼喊,一個圓臉濃眉的中年男子從後廚快步走了出來,垂手站在老者身邊,畢恭畢敬地問道:“您有什麼吩咐?”